日暮西斜，凤云轩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保持着一张笑脸，送走从今日出现开始就没有正常过的凤曦的。

当凤曦说出让他给她磕头的话之后，他不是没有试图过打圆场。

他说：

“五妹妹你可真会开玩笑……”

凤曦答：

“胡说，本宫都是为了你好。”

怎么聊？

这天要怎么聊？

不得不说，凤云轩觉得面对疯疯癫癫的凤曦，简直比让他面对一众心思深沉的皇家人还要麻烦。

“大殿下，大殿下您可算来了，娘娘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景仁宫前，早早便等候在门外的掌事姑姑秋雨一见凤云轩，立刻便迎了上来。

她们大殿下不比太子和四殿下，自打出宫建府后便不能随意进出皇宫，与她们娘娘见面的机会更是屈指可数。

这不，盼了一年又一年，总算盼到今天了。

抬眸对秋雨笑了笑，凤云轩很快便随对方进了内殿。

殿内香烛袅袅，诵经声阵阵。

一袭青色宫裙的柳贤妃居于蒲团之上，伴随着一众女尼庄严的诵读声，手中青玉佛珠缓缓拨动。

直到凤云轩走到近前，方才缓缓睁开眼睛道：

“本宫与云轩说说话，你们都下去吧。”

她的嗓音是如此的温和，让人似脚踩棉花一般，升不起半分不悦。

待到秋雨带着一众女尼与宫人走出内殿，柳贤妃这才道：

“如何？皇上那儿可有起色？”

坐到离柳贤妃最近的一个蒲团上，凤云轩脸上的笑意早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深水静流波澜不惊。

“父皇对太子与老四两脉明显有了防备，今日不仅准儿臣随时入宫探望母妃您，似乎还有意让儿臣与凤曦交好。”

拨弄青玉佛珠的手一顿，柳贤妃脸上的笑细不可查：

“太子与四皇子自幼张扬，若他们是向着皇上的还好，偏偏他们都亲外戚，没一个让皇上省心。如今看来，皇上是有意要扶持凤曦与他们抗衡了。你若能与凤曦交好，好处自然不会少。”

此刻若是方贵妃与楚淑妃在这儿，一定会惊讶于一向老实的近乎有些老好人的柳贤妃，竟会说出这般指点江山的话。

然而闻言的凤云轩却习以为常，甚至还能自嘲的笑笑道：

“与凤曦交好？母妃不是也与那疯子打过交道了么？先不说有四皇子和楚家盯着咱们，就凤曦如今这疯疯癫癫的性子，想接近她绝非易事。”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柳贤妃含笑望着凤云轩，而凤云轩也恰在此刻勾起了嘴角。

“凤鸢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回去肯定会跟方贵妃闹。而太子、方家、威武将军府在北地的损失是实打实的，再加上昨日问斩的方灿，他们不可能不想办法从凤曦身上撕下一块肉来。那母妃觉得，这块肉要怎么撕呢？”

缓缓闭上双眼，柳贤妃手中的青玉佛珠再次转动，半晌方歇：

“张家父子、白伊、皇上……”

凤云轩垂首，祁霄，为了你我可真是下了血本了啊。

要知道，他可跟凤鸢等人一样厌恶凤曦，厌恶到恨不得杀了对方才好～

与此同时的储秀宫中，凤鸢正一边砸东西，一边红着眼睛对方贵妃道：

“母妃，凤曦那个小贱人打儿臣，她居然敢打儿臣！您看看，您看看儿臣的脸？看看儿臣的手腕，不能放过她，咱们绝对不能放过她！”

身为自家母妃的掌上明珠，凤鸢很清楚她哭的越凶闹得越狠，她的母妃就越心疼。

而她要的就是母妃心疼，哥哥生气，还有外祖、公公、夫君……

所有人！

他们都要帮她出气！

父皇向着凤曦又怎么样？父皇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难道还能一直护着那个小贱人不成？

“好了鸢儿，母妃已将宫中之事告知你哥哥和外祖。你放心，那疯子打你的事儿母妃肯定给你个交代！”

拉过自家女儿红肿的手腕，方贵妃心疼的一双眼睛都红了。

那疯子羞辱她就算了，居然敢打她的鸢儿！

还有皇上，这都是儿女，他怎么就能偏心成那样？

璟儿的憋屈他看不见，处置方灿时丝毫不顾她与方家的颜面，如今竟连凤曦掌掴鸢儿也毫不在乎。

这一刻，方贵妃觉得他们之间仅有的那点夫妻情分也没了。

与其供着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天子丈夫，她还不如早些扶自己的儿子上位。

她当不了皇后，但她却可以当太后！

恰在此时，送出宫的书信也有了回音。

方贵妃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便道：

“映红，派人去知会彬太医一声儿，事不宜迟，准备好了便早些落实吧。”

“是。”

今日后的清晨，白伊似往常一般前往太医院配药，已成为她助手好几日的小张太医张天冬随侍左右，一双常年碾药煎药的手却有些抖。

“天冬你想想，你父亲的医术在咱们太医院便是数一数二的了，他都治不好的旧疾，这天下又有谁能治好？”

“是，如今皇上还在，你们的日子再难也难不到哪儿去，可若是皇上他……”

“所以啊，这有些事还得趁早决断，只要咱站对了队，这院判院使还不是信手拈来？”

“就比如你爹，他当年不就是靠着搭上了皇上，这才能平步青云的么？他能择明主，你怎么就不能？”

“你这都是为了你们那个家啊！”

……

彬太医等人的话犹在耳畔，张天冬紧紧抓着手中的蒲扇，看着药炉上咕嘟冒泡的药液。

一秒、两秒、三秒……

父亲与彬太医的话在他脑子里反复倾轧，终于他将自己的手伸入了袖中，并在房中只剩他一人时掏出了一包药粉，一股脑儿的倒入了药壶之中。

看着粉末在沸腾的药液中消散，想起那一张张嘲笑自己的脸，以及白伊年纪轻轻便能指使自己干活的模样。

张天冬心如擂鼓，却又快意的近乎癫狂。

终于，那壶药被白伊倒入特制的玉碗当中，由赵喜亲自带人送往养心殿，并交到了今日终于被逮到养心殿侍疾的凤曦手中。

看着那碗药，特地来陪凤曦侍疾的凤云轩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他要帮凤曦喂药，成为凤曦的替罪羊，并借此机会彻底与凤曦交好。

然后他就见凤曦看了看手里那碗药，眼睛一亮，仰头咕嘟一下自己喝了。

她他娘的居然自己喝了？

凤云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