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说到这儿，叹了口气。

“我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建文在外活着一天，我就一天不得踏实，我和老二十怎么闹，最后都好说，可唯独和建文，我是他的亲叔叔，我造了他的反，我把他娘逼死了，把他逼的逃离了京师，流浪天涯。”

“这段时间啊，我老是做梦，我就梦见有一天我闭上了眼睛建文立马揭竿而起，大半个大明的臣子们都效忠于他，朝廷之间顷刻翻云覆雨，遮天换日，建文又重新当了皇上，把我这一支、把老二十那一支全部杀了个干净。”

“可有的时候我又觉得建文他未必逃出去了，因为建文他好歹有个皇帝的身份，逃亡时皇帝的身份就是他最大的累赘，可锦衣卫追查了快一年了，始终是没有查到建文更多的踪迹，倒是杀了几个保护他的护卫，但无关痛痒。”

姚广孝重新坐了回去，给自己还有朱棣各倒了一杯茶，朱棣心中也了然，微微一笑走到老和尚的对面，跪坐下来开始饮茶。

“陛下真正担心的是现在天下还有很多心向建文的人，这是正常的，毕竟如今才永乐元年，陛下现在要做的就是励精图治，厉兵秣马，将来外族若再有入侵，陛下要率军去荡平这些来犯之敌，太子殿下和韩王殿下则要留在京师，替皇上打理江山，稳固朝政，安抚民心。”

“这一次陛下让韩王殿下去西北赈灾，陛下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韩王殿下也没有让陛下失望，他虽然用朝廷的国库去买了开原的粮食，有给开原商人、百姓谋好处的嫌疑，但也无伤大雅，最主要的是开原的确粮食储备非常丰厚，当时韩王殿下也不知道这周围还有哪个省份有足够的粮食，也不知道粮商手里有多少的粮食，当时韩王殿下也就只能选择自己最为了解的开原。”

“但老衲认为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韩王殿下十分圆满并且出色的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任务，而且还让百姓们记住了朝廷的好，百姓们吃到热腾腾黏糊糊的米粥，要比建文的一个正统来的实惠的太多。”

朱棣赞同的点头：“你还真别说，老二十这一点做的是真漂亮，不动声色之间就把事给办明白了，这一点他比老大和老二加起来还强。”

“至于给朝廷树立好感，倒也算是正确，因为他本就是永乐朝的臣子，永乐朝的臣子给永乐朝树立好感无可厚非，只是当今天下百姓说话的分量，完全比不上那些士林大夫，还有那些翰林院的学子们，这些人是最硬的，最难啃的臭骨头！”

“现在朝中还是缺人，户部尚书干着自己的活，还得干着户部侍郎的活，其他的各部各个衙门都有类似的情况，有些有识之士流落民间，朝廷特意去征辟他们，可他们却不愿意来说宁死不做我永乐朝的官，哼！”

姚广孝沉吟片刻，而后说道：“殿下，还记得建文二年朝廷打开科举吗？老衲记得当时北平有几名学子赶着去进京考试，结果被北平的守军拦了下来，还把其中一名学子的辛辛苦苦手抄的书扔在地上，踩脏了。”

“那时殿下正好巡视城防路过，便呵斥了那名守军，问他知道一个学子抄出这样的书有多么不容易，然后陛下让人去燕王府给这位学子又拿了一本书，最后您下令城门打开，让这些学子进京赶考。”

“这一招真是高明啊，从那个时候老衲就坚信陛下一定会成功，因为陛下有容人之量，陛下说他们考的是大明的科举，有什么不能去？此一举，不光是狠狠的抽了建文的脸，建文为了体现公平性，还必须要在北平学子中挑选两个让他们通过。”

“陛下，虽然此一时彼一时，但这件事已然在天下学子之间传开了，陛下何不重开科举？朝廷现在虽然百废待兴，事情繁琐复杂，但好在日渐兴隆，这些百姓们未必看得到，但这些学子们却是能清楚的感知到，就算是他们更喜欢建文，不喜欢陛下，可现在已经是永乐朝了，他们若是不愿意来永乐朝当官。那数十年寒窗苦读就只能化为一江春水。”

“请陛下相信大多数的学子并没有那么食古不化，他们不会为了追求什么所谓的风骨，而致自己数十年的努力致自己的家人与不顾他们是会来的。”

永乐听了之后，心里忒不是个滋味：“文人最重要的就是风骨，没有风骨朕要他们干什么？”

姚广孝听了之后苦笑一声：“陛下，当初老衲就建议陛下不要杀方孝儒，杀了方孝儒就等同于杀了大明天下的文脉，如今已初现端倪，目前朝里的那些位大臣，绝大多数都是建文朝留下来的，包括太子殿下举荐三杨和解缙。”

“永乐朝开办科举，老衲敢说十年之内绝不会有大才出现，目前只能是解燃眉之急。”

朱棣长出一口气。

“燃眉之急就燃眉之急，朕从不后悔杀了方孝儒，要是再重来一次，朕还会杀他。”

姚广孝是一向了解朱棣的，朱棣现在绝对不会后悔，也许等到过了几年，甚至十几年当陛下后知后觉之时才能反应过来。

皇帝从不后悔。

……

东厂某书房之内，牛福正带着手下的番子一件一件的核对锦衣卫的留案，结果发现锦衣卫的留案不能说滴水不漏，也是有毛病的，但都是些小毛病，就比如说哪个锦衣卫贪了点银子，或者说收了别人的钱，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从诏狱里面放着出去，这些根本就伤不到韩王。

牛福把手中的留案随意的扔在了地上，起身寻着把椅子坐了下来，这韩王还真是尽忠职守啊，虽说带着锦衣卫去做生意，可到底也没落下大把柄。

得是什么样的把柄能让韩王一落千丈，无非就只有两个字，造反。

可要怎么坐实他造反的罪名呢，难道要在这些留案里面写上他和其他藩王之间的通信，那也不大可能，通信怎么可能用锦衣卫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