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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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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刑狱之行,姐弟二人虽未受皮肉之苦,但苏庆春坐了几天监狱,就有几天胆颤心惊。  如今好不容易归来,重新见到亲人之后,激动得手足发抖,连话都说不大清。  与他情绪流于外不同,苏妙真显得冷静了许多,进屋之后她的目光先是落到了屋内的桌子上。  桌上摆了饭菜,姚家人都在这里。  她垂下眼皮,掩住心中的愤恨,脸上却装出与苏庆春一样的激动神情,先向柳氏夫妇问安,接着又招呼了姚婉宁与姚守宁,最终强忍厌恶,向姚若筠虚福了一礼:  “大表哥。”

柳氏被惊喜冲昏了头脑,全然没有感应到苏妙真的别扭与隐藏的怨恨,以及姚守宁异样的沉默,只是热情的拉着两姐弟,一面问个不停。  其实她三天两头就去刑狱,两姐弟在狱中的情况她也是再清楚不过,此时再问,不过是欢喜之下想与二人说些话而已。  苏庆春性格腼腆内向,被她问话也答得不多,倒是苏妙真,此时实在没有与柳氏闲话的心。  柳氏很快意识到了这冷淡,却并没有多想,只当苏妙真是经历了这一场祸事之后心力憔悴,再加上初回家中,感到疲乏而已。  她一面吩咐逢春去厨房让人加菜的同时,并备送热水,连催这两姐弟先洗漱换衣,一面含泪道:  “幸亏楚家还念着旧情,这一趟祸事之后,有楚大公子在,想必不会再为难你们二人。”

她的话令姚家几兄妹心中不解,苏庆春也摸不着头脑,知道内情的,唯有柳氏、姚翝,以及曹嬷嬷和苏妙真而已。  苏妙真低头掩饰着内心的冷漠,点了点头,装出乖巧的样子应了一声,接着又听柳氏交待了几句,才与苏庆春一道出了房门。  等一出来之后,她脸上的笑意一收,回头看了一眼柳氏的屋子,接着冷冷的‘哼’了一声。  苏庆春不明就里,也跟着转头往回看,就见到屋中灯火通明,柳氏等人十分欢喜,家中热闹极了。  他仿佛也感染到了这份热闹,直到这会儿才生出踏实之感,一颗提起的心落回原地。  脸上才刚跟着露出小小的笑意,还没有说话,就听到了苏妙真的那一声冷哼。  “姐姐……”他不明就里,怯生生的唤了苏妙真一句。  此时的苏妙真目光冰冷,嘴唇紧抿,脸颊两侧紧绷着,仿佛咬紧了牙。  屋里的灯光照在她脸上,使她肤色白得有些瘮人,反衬出额间那粒朱红小痣格外醒目,像是要滴出的一点血。  “怎么了?”

苏妙真回过头,问了他一声。  面对这个唯一的弟弟,她的表情显出几分柔和,倒令苏庆春觉得先前她脸上的冷意仿佛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你刚刚……”  苏庆春犹豫了半晌,仍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你是不是有些不太高兴?”

“你看错了。”

苏妙真往前走了几步,身体隐入夜色之中,平静的道:  “我哪里有不大高兴,我看了一出好戏,欢喜得很。”

“什么好戏?”

她嘴里说着欢喜,可苏庆春与她是至亲姐弟,两人从小一块长大,他总觉得苏妙真的语气不大对劲儿。  但究竟哪里不对,他又说不出来,只好乖顺的再问了一句。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冲着苏庆春笑:  “你看,刚刚她装模作样的,仿佛真的关心我们,难道不算一出好戏?”

她这话一说出口,便令苏庆春吃了一惊。  “她?你,你是指姨母?”

“是啊。”

苏妙真抿唇微笑,在亲弟弟面前,她并没有掩饰内心的恨意:  “我就看不惯他们假惺惺的样子。”

“什么假惺惺?”

苏庆春不知为何,觉得姐姐说的这话让他心中十分不舒服,小声的提醒:  “姨母刚刚救了我们……”  “庆春!”

苏妙真大声喝斥:  “这样的话你可别说了。”

“什么她救了我们?”

她冷哼着,说给弟弟听:  “救了我们的,分明是爹。”

“爹?”

苏庆春觉得有些听不懂苏妙真的话,苏文房远在千里之外,又如何可能救得了姐弟二人?  见弟弟满脸疑惑,苏妙真就将前日柳氏探监时的经过说给他听,并提到了当年楚少廉与苏文房曾是八拜之交这些旧情。  “我猜测,她可能私下去寻了楚家说情,所以我们姐弟才被放回来的。”

事情追根究底,也是因为有苏文房的这层当年的情谊,才使得姐弟二人脱离刑狱。  “可是……”苏庆春正欲说话,苏妙真又将他的声音打断:  “不过你以为她是为了我们去说情吗?”

“呵呵。”

她冷冷的笑了一声:  “她恐怕是想要借爹的这层关系,攀附上楚家的人,才迫不及待想去巴结讨好,救我们只是顺便而已。”

因前世的回忆,她对柳氏印象恶劣至极,此时半点儿都不觉得柳氏有多好,反倒以最坏的角度去揣测这位长辈。  苏庆春皱了皱眉,有些不赞同她的话,却在苏妙真此时激动的态度下,没有出声。  他懦弱惯了,向来不敢跟人争执,尤其是此时苏妙真情绪激动之下,更是只是默不出声。  “你看到了,我们被关押在牢中,担惊受怕,而她一家人却在屋里团聚。”

苏妙真越说心中越烦,声音逐渐大了些。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认为向来软弱无能的弟弟手掌握成拳又松开,像是在无声的给自己鼓劲。  “我觉得她真是虚伪……”  “姐姐,你这话说得不对。”

出乎苏妙真意料的,是苏庆春听了她这话后,顿时壮着胆子反驳出声:  “我觉得姨母人很好。”

他见苏妙真越说越是过份,不由鼓足勇气反驳了几声:  “姨母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这样说她。”

小柳氏在生时,不愿说姐姐坏话,仅提到过柳氏为人强势,好管教他人,不喜欢人家忤逆她的意思。  而在姐弟进神都的马车上,这些话经由苏妙真之口,则变成了:柳氏为人刚愎自用,性情异常霸道强势,看不起江宁来的穷亲戚。  经由苏妙真这样一说,才进神都那会儿,苏庆春其实是很害怕的。  他还未入姚家,便已经知道柳氏脾气古怪,不好相处;姚翝凶恶,蛮不讲理。  姚婉宁病秧子一个,说不定命不久矣;而姚若筠出身于官宦之家,只是一个风流浪荡子而已。  至于姚守宁,则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骄傲任性,善于欺压穷亲戚。  可亲自见面之后,他觉得姚家人挺好的。  柳氏为人确实强势,也喜欢人家依照她的意思,可这些对别人来说无法忍耐的缺点,对于苏庆春来说又恰到好处——他已经习惯被人管理。  他性情懦弱,又无法当家理事。  昔日在家的时候,家中有苏文房、小柳氏作主,就连他的长姐苏妙真也外柔内刚,由不得他作主,他只需要样样听从家人安排就行。  可是苏文房虽说也是读书人,性格之中也有优柔寡断之处,小柳氏性格洒脱顺从,却又深爱丈夫,安排家中吃用,以及随丈夫浪迹天涯,便已经耗去了她大部分的注意力。  如此一来,自然忽略了一双子女,这也是养成了苏庆春胆小性格的原因。  但现在来了姚家之后,柳氏性格强势,对于他的管理无微不至。  她一手安排了苏庆春的未来,在着手替他寻找贴身侍候的小厮的同时,又在安排他将来要入读的学堂,对于苏庆春来说,这无异于生活步入了正轨。  每天不需要惶恐思考自己要做什么,只需要听从姨母安排就是——仔细一想,竟觉得将来前程隐隐还有了丝期盼的样子。  可以预想得到,若照柳氏安排,他将来一心苦读,考个功名,再由姨母挑选,娶个妻子,生儿育女,竟比自己之前混乱的人生更加清晰。  而姚翝虽说长相凶恶,可苏庆春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他只是外表凶恶,可对自己姐弟从来没有不耐烦之处。  两人到来给姚家惹了麻烦,但姨父却不发怨言,接连几日为姐弟奔波,他看到姚翝双眼通红,一宿未睡。  至于大表姐,他接触不多,而二表姐性格坦率,虽说有时讲话直接,但并不像是心机很深,且讨厌自己的人。  两姐弟入狱以来,柳氏时常来探监,家中发生了不少大事,他注意到柳氏的神色都憔悴了许多,是真的在为他们姐弟焦急。  先前屋里桌上是摆了饭菜,可他看了一眼,都是一些腌菜、豆腐等,显得十分素净。  他想到了这些日子柳氏每回过来,都有狱卒陪同,恐怕是花了不少银子打点的。  越是细想,苏庆春便越觉得柳氏好。  每当在牢中要熬不下去,听到四周的惨叫及闻到血腥味儿时,是柳氏不时前来安慰他、哄他,叮嘱他不要怕,姨母不是他的母亲却胜似母亲!  “姐姐,我不想听你这样说。”

苏庆春皱了皱眉,第一次没有再听从苏妙真的安排,反倒退了一步:  “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

他受够了永远跟在母亲、父亲的脚步之后,过朝不保夕的不安稳的生活。  时常穷困潦倒,跟着父母天南地北的奔波,有时刚一熟悉一个地方,却又被迫要挪移。  穷到有时吃不上饭,欠了不少钱,便逼得小柳氏卖嫁妆换银子。  他也无法像其他人一样入学,唯有靠父亲启蒙,时常读书也是有一天没一天的。  “我现在有安稳的地方睡,有热饭可吃,姨母要送我进学堂,说让我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将来娶个贤慧的妻子。”

他第一次如此大胆的表达自己的意见,甚至后退了数步,避开了苏妙真的拉扯,定定的望着她: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两姐弟闹得不欢而散,苏妙真大受打击,觉得自己的弟弟恐怕是中了邪,同时有种重生之后无人理解的孤寂感觉。  ……  而另一边,柳氏也提起前日自己前往刑狱时,与苏妙真谈话中得知的消息,以及自己与今日下午拜访楚家求情的事。  姚守宁听完,越发觉得苏妙真出狱恐怕不是偶然,恐怕是早有算计。  “娘,您去探望表姐时,有提到长公主他们过来的事吗?”

她这话音一落,柳氏就点头道:  “妙真也很关心家里。”

完了!  姚守宁听她这样一说,心中更加笃定苏妙真这一趟出狱来者不善。  说不定她之所以会预感陆执此行剿灭妖邪会功败垂成,就是因为苏妙真。  她一时之间有些同情这位将军府的世子,先前西城的官司还未盖棺定论,又被她这位表姐盯上了。  一家人边说话边等,约大半个时辰后,两姐弟才重新过来。  因今日二人出狱,柳氏索性让厨房再备了几样菜庆贺。  苏庆春重新倒回来时,看到桌上添加的一些菜肴,吸了吸鼻子,却下意识的离姐姐更远了些。  今夜明明应该是一个大团圆的晚膳,照理来说应该皆大欢喜才对。  但姚若筠因姚守宁的话而对苏妙真敬而远之,苏妙真对姚家人则是又恨又气;苏庆春因姐姐先前的话不想搭理她,而姚守宁想着可怜的世子,姚婉宁则是察觉到了苏妙真隐藏在小心翼翼的面具下的恶意。  ……  而柳氏今夜则是特别欢喜,还难得喝了两杯酒,洗漱完上床之后还有些微熏。  家里的官司暂告一段落,丈夫、外甥接连出狱,大女儿的病愈,仿佛有种否极泰来之势。  “我跟你说,我看婉宁跟妙真特别投缘,守宁也好像懂事了很多。”

柳氏说话都有些不大清楚,姚翝抱着她,让曹嬷嬷替她拆卸首饰。  她这话一说完,姚翝浑身一震。  都说女子心思敏感纤细,但今夜饭桌上的气氛诡异,连他都感觉到不对劲儿了,柳氏却像是全无察觉。  “……对对对。”

姚翝也不揭穿她,一面将她抱到床边,弯腰替她脱鞋,一面顺口应了她几句。  曹嬷嬷替她拆卸了首饰之后出去打热水了,屋里只有夫妻二人。  柳氏醉熏熏之际,突然想起一个事:  “子归与楚家大公子是八拜之交,为何这些年全无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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