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嫉妒吧，明明自己比她厉害得多，又出自最高乐府，却只能屈伸在这醉花楼内。”

我确实醉了，说话有些不着边际。“命运使然，不是我能够做主的。当年被选中送去神乐署，是我母亲的主意。因为我父亲赌博，母亲担心他不知哪天就会把我卖了。这种担心并非多余，因为父亲已经不止一次骗我出去，试图把我卖掉，还好都被母亲察觉阻止了。”

幽兰姑娘摊了下手说：“母亲以为去了神乐署，以后就为宫廷弹奏，人生命运便彻底改变。谁知多年后我被遣送了回来，而我回来时保护我的母亲已经死了，父亲则毫不犹豫地差人把我抓来了醉花楼，签署了卖身契。丝毫没有惦念父女情分。”

“真不是人，竟整日想着将女儿卖来青楼。”

吴勇恨恨地说。“我原本的命运轨迹只是延后了，但该发生的一件也没落下。”

幽兰姑娘有些忧愁地说：“因为我琴艺比较好，又是出自神乐署，当年我父亲把我卖了个好价钱，转头就拿去赌博了，后来死在了赌桌上。”

“该死。”

吴勇也并未比我好多少，罪得更凶，眼神迷离。他给幽兰姑娘倒上酒，拉着她又喝了一杯。一杯酒尽，幽兰姑娘深吸口气说：“小梅姐姐那些年很照顾我，毕竟北都只有我们两个被选中，我把她当成了唯一的亲人。她也很帮我，在我最难的时候安慰我，也借钱给我周转。”

“你现在，应该不是签了卖身契，卖身状态吧？”

我问。“小梅姐应该跟你说了，我遇到个男的，我认为值得托付，他也出钱为我赎身。”

幽兰姑娘提起这件事，又自己倒酒喝了杯说：“可惜，他赎身的钱是借的，原来跟我父亲一样，嗜赌。”

“怎会遇不得良人。”

吴勇拿起筷子夹菜，放到了幽兰姑娘碟子里关心地说：“白酒烧身，吃些菜吧。”

“你们二位可是喝不过我的，所以还是担心担心你们自己吧。”

幽兰姑娘淡淡一笑说：“刚被卖到这醉花楼时，要跟嫖客喝酒，起初也不能喝，满满的就练出来了。不能说千杯不醉，但也能长夜漫漫独饮到天明。”

“后来那男人跑了？”

吴勇问。“跑了，背着我欠了太多钱，身边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还借了高利贷。都知道我是他妻子，他跑了，自然都来朝我要，还将我卖给了高利贷。我是实在没了辙，厚着脸皮去求了小梅姐。”

幽兰姑娘视线看向酒杯，伸手把玩着说：“我没想小梅姐会借我那么大一笔钱，她把家底几乎掏空了，帮了我这一次，换了个我的自由身。现在我在醉花楼，也就是弹弹曲儿，有客人心情好往台上扔些打赏钱，反正是也足够过生活了，剩余的钱就慢慢还给小梅姐。”

本是查案，醉意上来便聊起了闲天：“没想到梅兰还真挺讲究的。对了，你知道慕连茹，就是当年跟你们在神乐署的那个慕连茹，如今毁了容吧？”

“毁容？”

幽兰姑娘僵硬地摇了摇头说：“不知，她从神乐署逃走，就没在见过了。而且她也不是北都人士。”

“慕连茹手上那本传世曲谱，应该只要是乐者都想亲眼看一看吧？”

我晃了晃脑袋，刚才我感觉自己晕厥，好似喝多，可又喝了几杯后，此时却感觉清醒无比：“我在想，既然梅兰已经确定了竹里茶社弹奏古筝的人就是她认识的慕连茹，虽见面被拒，但她心里就真的不想见识见识那个曲谱？”

“对呀，江湖为抢一本武学秘籍就可以搞得腥风血雨，人人渴望而得之。”

吴勇在一旁插嘴道：“如今慕连茹就在眼前，那曲谱伸手可得，她就没动这心思？”

“这件事秘而不宣，天下乐者都知神乐署藏有传世曲谱，却不知曲谱早已不在神乐署。神乐署里的人也知之甚少，我跟小梅姐便是其一。刚才我也说，自己动过心思，不过那慕连茹却不是从神乐署逃走的慕连茹，也就作罢。”

幽兰姑娘说着停顿了下，似乎是在想什么，半天才说：“你们知道传世乐谱叫什么不？”

“我听梅兰说过，叫什么《太古神品》《霞外神品》，一共三卷。”

我将酒壶内最后一杯酒倒进酒杯，这时吴勇看见，伸手摇了摇酒壶，然后直接抬手叫来店小二，含糊地说了句：“在热两壶酒来。”

我本想制止，然而却被幽兰姑娘打断了，她凑过来说：“没错，一共三卷，有个统一的名字，叫《神奇秘谱》成书于明初洪熙乙巳，是从琴谱数家所裁者千有馀曲精选出来的。当年的神乐署，只有署丞看过，研究过。后来她凭借记忆复原出来，但缺失曲目亦有数十首，恐怕当今，除慕连茹，已在无人会弹奏。”

幽兰姑娘似乎有些答非所问，于是我又说：“梅兰开了小乐坊教学，但仍痴迷音律，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觉得她耐不住好奇心，想一窥究竟。”

“但曲谱是否真有慕连茹所偷，这件事仍是谜团。”

幽兰姑娘端起酒杯自饮，然后说：“被关神乐署的慕连茹人间蒸发，于此同时神奇秘谱三卷也无影无踪。这不用想，肯定是慕连茹偷走了曲谱，可细想下，两件事未必是一件事，也就是曲谱的消失，跟慕连茹的消失，有可能是两件事。”

“这话怎讲？”

我也拿起酒杯喝了口询问。“神乐署觊觎曲谱的大有人在，可不只有慕连茹。她可过目不忘，偷曲谱被抓之时，是否曾翻看过，记住了其中几首曲谱？也不得而知。但据我所知，她被抓，关在房间后，曲谱看管肯定更为森严，即使当时混乱，以她个人之力想要再次偷走的可能性不大。”

幽兰姑娘说出了心中猜测：“或许有人是想将两件事混淆成一件事，以此来转移她人视线，得到了真正的曲谱也不无可能。若是如此，那偷盗曲谱的人，很可能是暗中策划帮助慕连茹逃出神乐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