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悠悠嫌弃地避开他喷过来的唾沫:“若非我这药丸,你早就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了!不反省自己何时中的毒,竟还数落我黑心坑钱,也不想想要是没有我,你此刻还能上嘴皮子磕下嘴皮子喘着气吗?”
“就是就是。”
颜畅笙附和之际,把戴在脖子上的翡翠貔貅解下来递给夏悠悠:“我用这个结账可以吗?应该也值个两三千。”
夏悠悠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我书读得不少,你别想蒙我——”绿油油的翡翠泛出纯正蓝调,透着凝重湖绿,显然是价值不菲的祖母绿,项链还以罕见的黄玉髓珠串编而成,扣子处还坠着一个长方形小金牌刻着颜畅笙的名字。然而她话音未落,旭王已经皮笑肉不笑道:“这不是颜老太太临终前送你们的宝贝吗?如此轻易便拿它结账处理,不怕午夜梦回时老太太拿手杖敲你脑袋教训吗?”
周融锐利地扫过旭王和颜畅笙之间流转的火花,意味深长地嘲弄:“这小金牌上的名字招摇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给这黑心女送定情信物呢!”
颜畅笙嬉皮笑脸道:“祖母又不是只送了我这一样宝贝。”
夏悠悠没功夫听他们剑拔弩张的冷嘲热讽,指着账单上备注的一行小字强调道:“「只收银票,谢谢合作」,身上没有,可稍后遣人送到禹王府,各位都是京中有名望的勋贵,想必定然不会逃账或者是不认账——”“赫连公子的救治已结束,我也累了,便先走了。”
夏悠悠淡定地绕开挡在跟前的颜畅笙往楼下走,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补充:“小黄人啊不——”在萧启想杀人的眼神下,便用咳嗽掩饰笑意:“咳咳,护国将军随我去禹王府拿新药方吧~”萧启知道她在打什么小算盘,故意拒绝:“你写好遣人送到廉亲王府便是。”
竟取笑他小黄人!“幕后歹人怕是已盯上夏大夫,以防不测还是本王送你回去吧!”
旭王立即道:“而且本王还有一事想问清楚夏大夫。”
可未待夏悠悠发话,颜畅笙已经接道:“阿琢还躺在这呢!旭王还是先把他送回乾国公府吧!这儿也就只有你能阻止乾国公夫妇发难,莫叫那些做长辈的是非不分,又以为我带坏他们的心肝宝贝。”
“那我问你。”
旭王目不转睛地看着颜畅笙:“你当真不知道阿琢和窦世子在谈什么事吗?”
赫连琢是他表弟,同样的颜畅笙也是他表弟。颜畅笙迎上他目光,斩钉截铁道:“我不知道。”
沉疑的气氛像被冻结时,夏悠悠的肚子怒刷存在感,咕噜噜地叫了起来,把越发僵硬的空气破开,默然对峙的几人也冷哼作罢。“我请你吃饭,再送你回府。”
颜畅笙不容夏悠悠拒绝地拉过她的手臂就走。“畅笙不许胡闹。”
旭王一把抓住夏悠悠另一手,“倘若此番确是百草谷复仇,你又是目标,会连累夏大夫的——”这时,夏悠悠怀里的小家伙醒了,迷迷糊糊地在她怀里拱了一把,便揉着眼睛抬起头,哼哼唧唧道:“娘亲~”小肉团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扫了一圈周遭的人,便定定地看着萧启,随即挣扎落地,跌跌撞撞地朝萧启扑过去抱住大腿哭喊:“大爹爹啊呜呜!”
倚在门栏抱胸看戏儿的萧启,满脸(震)裂痕(惊)地看着她:“……”大爹爹是什么玩意?退一万步讲,他是她堂叔呀!这哭喊一出,周遭几人诧异又复杂地来回看着夏悠悠和萧启,又齐刷刷盯着抱紧萧启大腿,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豆丁:“……”果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么?夏悠悠的震惊不比萧启少,有所怀疑之际,便见小肉团又去抱颜畅笙的大腿喊:“二爹爹啊呜呜呜!”
“!”
颜畅笙目瞪口呆地看着小豆丁又瞧瞧夏悠悠,什么情况呀这?夏悠悠满额黑线地把人拎回来,掐掐小肉团的脸颊叫她清醒:“睡糊涂了吧?胡认什么爹爹呢——”小肉团扁着嘴巴哼唧:“啊疼呜呜!娘亲呜呜……”果然!她重生这件事!是真的!她高兴地呜咽着往夏悠悠怀里拱,又亲脖子又蹭下巴,像被抛弃的小兽,寻寻觅觅终于回到温暖怀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旭王道:“许是做了什么噩梦,被吓着了?”
颜畅笙恍然大悟道:“是不是刚刚半睡半醒时看到怪人,以致做了噩梦吓到?”
夏悠悠轻柔地拍着小肉团的背安抚:“宝贝儿不怕,娘亲在呢!”
小肉团哭着哭着打了个嗝,空隙间便听到夏悠悠肚子咕噜噜地响了,于是抽抽鼻子奶声奶气地哑声道:“呜唔娘亲~我也饿了~”“斜对面那家天下鲜菜品丰富,味道也一流。”
颜畅笙热情地作出建议,还摸出手帕给小肉团擦鼻水泪花。小肉团给颜畅笙一个甜丝丝的笑,还主动把脸凑过去让他擦,宽大的鹅黄披风帽子把本就消瘦的小脸蛋衬托得越发楚楚可怜。颜畅笙擦完忍不住用手背轻轻一蹭:“叔叔请你吃,一会儿多吃点,女孩子要肉呼呼的才可爱。”
“……”神他妈叔叔!你也就比这小家伙年长十四岁呀!却看小肉团重重地点头应下:“嗯嗯!”
“……”算了,你们开心就好。夏悠悠又累又饿得心力交瘁便放任两人挤眉弄眼,抱着小肉团去斜对面的饭馆,看着尾巴似的跟来的萧·小黄人·启和周融也懒得吐槽什么了,要了份清淡的鸡丝燕窝粥,就由着颜畅笙点菜。“周世子不是还有一堆公务需要处理吗?怎的有空蹭这一顿饭?”
颜畅笙点完菜不忘冷嘲。周融理直气壮地反讽:“不吃饱,怎的有力气追查那些只知拿命玩乐的混小子,故意隐瞒的线索!”
夏悠悠探过小肉团的脉象后,给她小口小口地喂温水,并未在意颜畅笙和周融之间弥漫的硝烟,自顾自接话:“周世子跟过来,是想追问那酒的吧?”
离开温柔香的时候,她看到旭王和周融打眼色了。周融没承认,只道:“那是春日坊独有的酒,叫流金岁月,产自夜市人家,但春日坊火灾,四名勋贵世家子弟离奇殒命后,这户人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此酒昂贵,足足百两黄金一壶,传闻可延年益寿,长期服用还可长生不老——”“这般鬼话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吧——”夏悠悠下意识地吐槽,但一想到酒里令人上瘾的云雾散又闭了嘴。周融道:“虽然你看起来不是什么正经的大夫,还黑心敛财,但事关多条人命,想必也知道其中轻重,此酒是关键,如果你知道蛛丝马迹,还请协助刑部办案,更甚那些刀枪不惧的怪人是否和此酒也有关系。”
夏悠悠放下小肉团喝完温水的杯子,终于抬首看向周融:“我不求名利,不图世人称赞,所以不想掺和这些事,我唯一能协助的便是叫赫连琢早些清醒,你想知道什么,撬开他的嘴便是。”
“你!”
周融握紧白瓷杯的手指不停收拢,似是想要忍下心中早已翻腾的不满,但用力到手背上包扎好的伤口都渗出血来,还是没忍住:“你既无高尚情操救死扶伤又为何偏学了医——”周融忿忿道:“若天下谁人都像你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何来太平盛世?便是让你敛尽钱财,又何能安稳享之?”
“首先你误会了。”
夏悠悠平静道:“我学医属于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天赋型,看一遍就会了,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呀!其次我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是贪生怕死,连萧启都抓不住的歹人,若我继续插手,谁能保证我的安全?”
“我只是个普通百姓,也只想当普普通通的小百姓,若我有事,我女儿怎么办?她已经没爹爹了,要是连我也没了,谁照顾她——”夏悠悠道:“你吗?”
“就算你现在承诺下来了,他日你娶妻生子再也顾不上她的时候,她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被欺负时,谁愿意站出来打救她?”
夏悠悠摸着一把扑进自己怀里的小肉团继续道:“倘若再倒霉点儿,被拐了被卖进青楼妓院受尽折磨时,谁还会记得她娘亲当初是协助刑部破大案的女英雄?”
夏悠悠直直地看着周融,“你凭什么让我为了他人,赌上自己的命和女儿的一生幸福?”
“我——”原本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责她的周融,被夏悠悠炮轰得哑口无言,微弱的话音刚刚发出半个声响,就听埋在夏悠悠怀里的小豆丁嘤嘤地哭道:“我不要没爹又没娘呜呜呜呜!我不要被卖进青楼呜呜呜!”
周融满腹话语堵在喉咙,急得眼睛都红了,“我——”“啧,这般沉重的话题作甚要当着孩子的面聊?看把人孩子都吓哭了!”
颜畅笙抓着机会便幸灾乐祸,“你如此跟那些逼良为娼的歹人有何不同?”
“我不是!我没有!”
周融拍着桌子猛然站起来,红通通的眼角瞧着分外可怜,忽然一个温暖的大掌轻轻地盖在他后脑勺上,便听熟悉的声音含笑道:“颜二,不许欺负我家阿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