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肉团颇感兴趣地抬头看去,转念一想,这罕有的猛禽在京中上空盘旋,实在惹眼招摇,若想探听消息,还没随处可见的麻雀利用价值高呢。于是作罢地摇摇头,倒是认出眼前的男子,是詹亲王世子萧爽,跟颜畅笙齐名的纨绔子弟。也就想起在赫连皇后那听到的,近日萧爽一母同胞的妹妹萧乔于封地回京议亲,还托在阳和王膝下养着了。阳和王这人虽然固执己见泥古不化,却是个襟怀坦白刚正不阿的,能放到他身边寄养,自然也会帮着萧乔把关,可小肉团模糊记得,上一世的萧乔婚后不到一年便暴毙而亡了。高门大户后宅深闺,多的是令人发指的腌臜事儿,以急病包庇几字划上轻描淡写的句号。这时,一把娇柔的女声响起,“兄长!”
夏悠悠循声看去,便见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携手而来,其中一个正是先前搀扶阳和王的女孩萧乔,两人朝隔壁桌的旭王等人福身,瞧得她和小肉团在旁也见了一礼,便跟詹亲王世子萧爽说话。另一个少女也是老熟人了,是先前总是跟在如意县主身边的姑娘,安锡伯府崇德县主的嫡长女慕容楚惠。虽然崇德县主是个拎不清的糊涂蛋,但慕容楚惠自幼养在伯府老太太膝下,是个美貌与智慧并存气质与高雅兼备,在勋贵圈里出类拔萃的才女。忽听投壶结束了。萧启输了。夏悠悠颇是意外地看着太监把海东青拎过来,却不经意对上萧启投过来的视线,只一下他便错开,跟身旁的文杏县主说话。文杏县主身穿红色的薄绒披风,素雅又不失风采的珍珠凤钗把羸弱的少女,衬托得明艳动人,一颦一笑宛如落进尘世的精灵,眼眸一弯便似含情,活脱脱一个再世林黛玉。她虽然满脸失望,但一听到下局的彩头是玉如意,便又缠着萧启上场,娇俏俏的模样叫周遭的少男少女们齐齐起哄,争着要参赛给她赢回来。夏悠悠只一眼便错开这一幕,垂眸一看小肉团兴趣缺缺地挥手示意太监把海东青拎下去存放,便听隔壁桌一人朝昊王夫妇招手,与此同时慕容楚惠过来邀请她们一起玩藏钩。藏钩是类似于射覆的猜物游戏。参加的人分为两组,如果人数为偶数,所分的两组人数相等,互相对峙,如果是奇数,就让一人作为游戏依附者。依附者可以随意依附这组或者那组,称为“飞鸟”。游戏时,一组人暗暗将小银钩或其他小物件攥在手中传递,再由另一组猜在哪个人的哪一只手里,猜中者为胜。慕容楚惠笑道,“彩头是詹亲王世子的金鹫。”
夏悠悠对这种文雅的小游戏不感兴趣,便看向小肉团,以示问询。小肉团可没兴趣在大人堆里招摇,直言拒绝便拉着夏悠悠走到正在玩捶丸的孩子堆里。詹亲王世子萧爽看着夏悠悠临走前不忘揣上糕点,便觉好笑:“这孩子怎么去哪儿都要带着云川郡主?生怕谁会欺负了似的。”
同桌的人齐齐忍俊不禁。旭王笑道,“小郡主失忆时患了怪疾,终日昏睡不醒,云川郡主亦是去哪儿都要带着她的,少看一眼都怕人丢了,许是两人相依为命那段日子过于难忘吧。”
“能叫孩子这般真心实意护着,云川郡主一定付出了许多。”
萧乔的目光追着夏悠悠和小肉团而去,“听闻云川郡主妙手回春却不再行医,是真的吗?”
“嗯,当初便是她出手救了我家王爷,还留下详细的医疗方案,造福百姓。”
昊王妃接过话笑道。坐在旭王下侧的一紫银华服男子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可本王怎么听闻当初云川郡主狠狠为难了昊王妃?要你自请休书下堂,方肯救老七呢?”
“不会吧?难不成云川郡主对昊王有心思么?”
“可云川郡主不是跟护国将军——”“咳。”
几个男子哗然间,就听旭王警告,侧首抬头便看到一身煞气的萧启,站在一身冷气的昊王身后,两人夹杂一起的森森杀气齐刷刷朝他们涌来。冷凝中,旭王问道:“藏钩吗?彩头是金鹫。”
“本将军不擅说三道四,便不参与此番争长论短了。”
萧启一语双关地讽刺完,越过他们,朝跟大孩子们抢蹴鞠玩的高戈走去。一稍年轻的男子大大松了一口气儿,“我的娘!还以为要被揍了!”
萧启的气场本就骇人可怕,配上深蓝的肤色,跟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似的,叫人怀疑他能徒手撕碎他们!“云川郡主是个淡泊名利豁达大度的奇女子,她若喜欢一个人,绝不会用下作的手段抢夺,当日为难,只是想测试本妃求医的诚意罢了,又怎会存了别的心思?”
昊王妃在昊王发作前打圆场道。旭王意味深长道,“别怪本王没提醒你们,云川郡主性情古怪得很,意不在权贵名利,若得罪她,有朝一日求到她跟前时,她宁可自废双手,也不会看在谁的面子上屈服半分的,珍爱生命,少人云亦云。”
“哈,老四待她评价倒是高!”
那紫银华服男子慵懒地翘着二郎腿道,“难得她抢了赫连世子,你也不恼,原来竟是向云川郡主讨人情么?”
“昌王这话说得好生有趣,赫连世子又不是物件,他想去哪儿,自有自己主张,论得着谁抢谁夺吗?便是想要人情,那也是赫连世子自己的事,何时轮得到旭王府得了便宜?”
旭王妃与一个年轻妇人领着几个少女走来道。“男人说话,几时轮得到你们女人插嘴?”
紫银华服男子也就是昌王,不屑地瞥了一眼旭王妃和旁边的年轻妇人。年轻妇人立即畏畏缩缩地垂下眼眸,不着痕迹地扯扯旭王妃的衣袖,满是哀求。于是,旭王妃刚到嘴边的怒意,便成了对友人恨铁不成钢的抑郁,但到底是给了友人面子忍了下来。可昊王妃却说话了:“昌王这般瞧不起女人,莫不是忘了,自己也是女人生下来的了?少了女人的怀胎十月,昌王此时怕是没法子坐在这里说些自以为是的话吧?”
昌王没想到弟媳敢反驳自己,原来敢怒不敢言的女子们更是悄悄赞扬地看向昊王妃,表示支持,简直无形中打了自己的脸,原来便不太出彩的面庞当即紫了又红道:“你——”但不等他说话,旭王便重重地搁下茶杯。针锋相对间,萧乔赔笑打圆场道,“人齐了,我们还是开始玩藏钩吧?乔儿还是头回跟各位哥哥嫂嫂姐姐们玩,希望哥哥嫂嫂姐姐们能手下留情呢!”
闻言,旭王和煦中又暗藏阴沉的脸色瞬间一变,扬起温暖的笑意示意旭王妃等人落座,“既然乔儿妹妹这般期待,便开始吧。”
那畏畏缩缩的年轻妇人即昌王妃,便坐到昌王身边空出来的位置上,众人都以为这一茬过去了,可无人注意到的桌子底下,昌王却暗暗一脚踩在昌王妃的脚背上,还用力碾压!昌王妃虽然疼得浑身一抖,几乎下意识叫了出来,却生生咬牙忍住了。夏悠悠端着糕点路过时,不但耳尖地听全了,还凑巧把这一幕也尽收眼底,却没打算多管闲事,毕竟按照昌王这尿性,他在外头被下了多少面子,私下便会加倍倾轧在昌王妃这不敢反抗的女人身上。妥妥一个变态。夏悠悠一想到要跟这变态抢小肉团看上的小倌主辰月,便觉头大,正想着法子就撞进一个透着血腥味儿的怀抱,似有所察地一抬头——确实是蓝呼呼的萧启,他道:“走路想事情,也不怕摔个四爪朝天。”
夏悠悠觉得近看他的脸更好笑了,就算别开视线还是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扑哧——”妈耶!宗亲们的笑点这么高的吗?还是个个都屈服在萧启凶神恶煞的淫威下不敢笑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悠悠笑得碟子里的糕点都要掉了。萧启捞起颤巍巍跌落的糕点,便塞进夏悠悠嘴巴,强行堵住她肆无忌惮的笑声。夏悠悠差点儿被酥糯的面粉团子噎着,挣开萧启抓住自己下巴的手,喷出一口糕屑屑道,“咳!你各昏蛋(你个混蛋)!牟杀麻(谋杀吗)!”
萧启嫌弃地闪身避开夏悠悠喷出来的糕屑,“谁叫你嘲笑本将军?”
跟萧启一道的高戈闪避不及,落了满头满脸的糕屑,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似的,诧异地看着虽然满脸嫌弃,却眼带笑意的萧启,长到这般年岁,他头一回看到这位表弟‘活’过来了,仿佛木偶注了灵魂。“抱歉——”夏悠悠吞下嘴里的糕点,朝无故遭殃的高戈递去手帕。高戈回过神来道,“不碍事。”
随即粗暴地甩了甩头,便轻易把糕屑都甩掉了,朗然笑问,“郡主要跟我们一起猜谜行酒令吗?”
夏悠悠根本不想去社交,毫不犹豫婉拒后便摸出一瓶药递给他,“为表歉意,这解酒丸送你,酒前服可三天不醉,酒后服可马上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