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楼下了马车，夏悠悠嗅到原来干爽的风夹杂着一股子湿意，天际的彩霞也有些沉郁，似乎再晚些便会有一场雨。于是回头吩咐车夫带着两只猫咪先去烨国公府，方走进第一楼。旭王妃预定的顶层包厢里，也不是所有赏枫的人家都在，但夏悠悠带着小肉团去到时，还是热热闹闹地坐满了一张三米长的方桌，生面孔在熟面孔的介绍下，相互打了个简单的招呼，便一同落座了。此间饭宴，小孩和大人分席而坐，除了小孩子，便全都是女性了。方桌里，旭王妃坐主座，左侧是已婚妇人，右侧是未婚少女，夏悠悠如今身份未婚，被安排在右侧，旁边是赫连晴。赫连晴旁边是萧乔，萧乔旁边则是旭王妃嫡妹林玲利，然后是平昭侯府的嫡姑娘诸葛若欣，几个女孩年岁相近，相谈甚欢。左侧首位是夏悠悠先前在枫园看到的那个漂亮妇人，其是诸葛纾的母亲，也是高戈和高杏的嫡姐，平昭侯府的世子夫人，再是旭王妃堂弟媳窦氏，接着是淮国公府四少太太邵氏等等几个以往跟她都没怎么接触过的妇人。一圈子人几乎都是跟旭王妃素来要好的。夏悠悠还是昊王妃时，素来瞧不上旭王妃八面玲珑的虚情假意，自然不会参与旭王妃的私下聚会，更是瞧不上周遭喜欢捧着旭王妃的人们。撇除原来的虚荣和攀比因素，此时的她只是单纯不喜欢社交而已。于是，席间不主动附和，也不主动搭话，被问一句，也只礼貌地轻描淡写地回应一下，不顺势展开话题，来回几次，人们就识相地不再撩拨她说些什么了。她便任由旭王妃面面俱到地把气氛维持得相当融洽热闹。“明日绮里季桂花林和竹林有两场雅集诗会，最是适合你们这些尚未定亲的小娘子去凑热闹了，这些邀请帖子便都给你们，若是得空，去赏个桂花也是好的，席间饮食布置皆是今年商会上了排名的店铺提供的新品，也是半个鉴赏会。”

平昭侯世子夫人高氏拎出几张巴掌大的烫金朱红帖子，递给夏悠悠等小娘子们。“我不太擅长吟诗作对，还是把它送给更有兴致的姑娘吧。”

夏悠悠婉拒道，挂在鼻梁上的流苏面纱，因笑容而轻轻晃动出悦耳声响。赫连晴笑道，“雅集诗会意在交流而已，不需一定要会吟诗作对的，便是独来独往如郡主，当鉴赏会尝个新也可以的。”

“糊涂了不是？这般集会，烨国公府定有云川郡主的份。”

平圳侯府林窦氏道。淮国公府薛邵氏道，“说起烨国公府，崇德县主早前看上少世子夏之尧，不知听了谁说的，烨国公府主母季氏是个豪爽大方不在意规矩的江湖人，大房又只剩夏之尧了，其余多是东奔西跑做生意的，没人有空折腾新妇站规矩，还悄悄托了媒婆上门说道，想抢了他人先，不成想却被烨老国公拒了——”“什么时候的事？”

林窦氏下意识接过话头，可话音未落便被身旁的诸葛高氏不着痕迹地扯了扯腰侧的衣裳，方反应过来自己不该接这个话，就听薛邵氏顺势又道：“就前不久呀！传闻烨老国公请旨要夏之尧承爵，不少人家争先恐后想女儿成为全京城最年轻的国公夫人，便有了这笑话。”

薛邵氏一脸惋惜地叹道：“其实若非崇德县主糊涂，慕容楚惠如此出色，何至于遭了烨老国公嫌弃？现在又声名狼藉的，原先可是太后娘娘看上，想定给耿国公世子当继室的呢！待太后娘娘礼佛回来，不会生气吧？”

言外之意是连烨国公府都瞧不上，只能去给人当继室的姑娘，却叫萧乔的哥哥萧爽以这种拎不上台面的方式娶了，跟太后抢人。这番煽风点火叫众人笑容一滞，皆不着痕迹地看向夏悠悠和萧乔。而夏悠悠面色不变，萧乔到底年轻，闻言脸色便沉下来了，但又很快低下头去整理情绪，随即强颜欢笑地欲语，就听夏悠悠道：“——谣言止于智者，本郡主还以为在座各位都是智者，没想到是我误会了。”

谁也没想到性情冷淡的夏悠悠说起话来拐弯抹角得如此直白。连强颜欢笑的萧乔都愣住了。薛邵氏被暗指蠢货更是仿佛被打了一巴掌，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气氛冷凝之际，包厢门被敲响，夏之岩隔着门高声道，“云川郡主，我来接你和团团了——”夏悠悠仿佛未察气氛怪异，落落大方地起身朝旭王妃福身作礼，“我还有事，便不扫大家闲聊的兴致了。”

说罢唤来另一桌的团团，携手离去。萧乔愣了半响方追着夏悠悠而去。旭王妃未语，嫡妹林玲利便不满地朝薛邵氏发难道：“做什么要讲这些旧事儿？你跟楚惠姐姐的矛盾，跟乔儿有什么关系？还要把云川郡主牵扯进来？上赶着给人嘲讽！明知是大姐姐请云川郡主来的，还要败云川郡主的兴致，败大姐姐的脸面！”

“我只是实话实说，给这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提个醒罢了！”

薛邵氏知道林玲利惯来是个直肠直肚的女孩子，平日看在旭王妃的面子上，也多让着她。可刚被夏悠悠下了面子，如今又被林玲利指着脸责备，再看其他人也都是颇有微词的样子，满腹脾气便压都压不住了：“你们认识萧乔几天？便要因着她指责我？难不成她哥哥惹了事，就要全世界让着她哄着她吗？只要她留在京城，早晚都会知道詹亲王世子，她哥哥萧爽是个只会在勾栏院留宿的废物！”

“原就是个不受宠的庶出王爷所生的子女罢了，如此还胆大包天跟太后抢人，是萧爽毁了慕容楚惠成为国公夫人的梦，又不是我逼着他们苟且的——”“够了！”

旭王妃忍无可忍地拍桌呵斥，打断薛邵氏的失控，“孩子们都还在这里看着，你胡说这些成何体统？”

“今日原就是庆祝颖妹妹（薛邵氏）出月子的赏枫宴，何至于因为一两句误会，便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呀？”

诸葛高氏眼看场面要一发不可收拾，忙打圆场道：“大家又不是不知道颖妹妹这人最是喜欢跟我们分享事儿了，她只是坐月子憋得太久了呢！一时半会没能顾及到云川郡主和乔儿，乔儿又不是个爱计较的，不会把玩笑当了真去的——”“想定而未定的事儿那都是戏言，但詹亲王世子和楚惠是陛下金口御赐的姻缘，外祖母又怎会恼天注定的缘分？”

诸葛高氏起身轮番给几人倒满酒，又给赫连晴使了个眼色，“晴儿和玲利去瞧瞧乔儿怎的去方便还没回来，莫不是迷路了——”＊＊夏悠悠刚下了楼，就被萧乔连声唤停脚步。她回头狐疑地看着气喘吁吁的萧乔。萧乔抬起急得红扑扑的脸儿道，“谢谢云川郡主。”

夏悠悠莫名其妙道，“谢我什么？”

萧乔煞有其事道，“谢云川郡主大气，明辨是非且断而敢行。”

夏悠悠没想到萧乔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只是不喜欢听这些捕风捉影的闲言碎语而已，没有帮你什么。”

萧乔笑道，“或许云川郡主不觉得，但你确实间接帮我出了一口恶气，这一句谢谢，郡主姐姐担得起——”话音未落已自觉害羞地满脸通红，不知所措又忍不住满怀期待地问：“我……我以后可以……可以这么叫你吗？”

夏悠悠故意一脸严肃地打趣道，“不能吧，按照辈分，你得叫姑祖母呢！”

萧乔先是失望地一呆，随即一怔便惊喜激动地喊：“姑祖母！”

唯恐叫慢了夏悠悠反悔似的。脆生生又响亮亮的一声，叫满厅堂的食客们瞬间看了过来，也硬是把夏悠悠逗乐了，笑着拉过萧乔的手便把腕间的翡翠点金镯子拨了过去，“侄孙女乖了。”

“谢谢姑祖母。”

萧乔摸着镯子开心地道。夏悠悠看到赫连晴和林玲利下来寻人了，便颌首道，“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说罢牵回小肉团，又拖着目瞪口呆的夏之岩离去。烨国公府的马车上。夏悠悠吩咐赶车的小厮道，“在花辰月夕绸缎庄放下我。”

夏之岩回神道，“衣饰日用品皆一应俱全，郡主不必再另行购置了。”

小肉团毫不留情地取笑，“呆瓜四舅舅，娘亲若是跟我一同回烨国公府，何须你特意走一趟？”

夏之岩想捏小肉团的脸颊泄愤却抓了个空，眼看小肉团往夏悠悠怀里钻去，还朝自己吐舌头作鬼脸嘚瑟，只得气呼呼地握拳轻轻一哼，“云川郡主去哪儿？可要我遣侍卫陪同？”

“我又不是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脚不能走多几步的娇娇女，不需侍卫跟着，你们且放心在国公府等着，该看书的看书该睡觉的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