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夏悠悠故意不在意却偷偷记路,防止萧启下次再把自己困着,可一个晃神便瞧不见亭台楼阁了。而远处是小村落的人间烟火,越过村子再往上走一段,就是大名鼎鼎的绮里季。大燕隐士们扎(蜂)堆(拥)取(向)暖(往)的地方。“要去村里走走吗?”
萧启问道。夏悠悠只是单纯不喜欢被囚禁着而已,并没有事儿急着回京,“既然来了,便去看看吧。”
毕竟大中华有传统——来都来了嘛!她摸摸自己易了容的脸,虽然穿着萧启准备的女装,但见过云川郡主真容的人甚少,还记得邬优的更少,应该不至于撞到熟人叫人疑心一二,再斜睨萧启雪白病态肌肤下仍难掩的俊美,“你拿东西挡挡吧。”
皮肤黑色或蓝色都丑得招摇。这副病态模样又更是惹眼。“为何?”
萧启十万个不情愿。夏悠悠老嫌弃地撇嘴,“要不然我们在这里便分道扬镳,省得因你又叫我遭人惦记算计。”
“……”说得他像是祸国殃民的大灾难似的,他又不是金子,人见人爱抢爱夺。萧启腹诽着掏出面具戴上,又把玄色披风的兜帽戴上,“如此可满意了?”
夏悠悠颌首,“走。”
叶岭村原来只是一个不足二十户的小村子,自从有几个名儒大士接二连三隐居在此,引得无数学子书生向往追逐而至后,如今倒发展成聚集文雅的热闹地。茶寮饭馆书斋小雅阁无一不跟四书五经有关。遍地都是卖弄文采的。多家店铺都有凭诗凭对子凭画凭字获得赠品的活动,限时完成即可。夏悠悠馋茶寮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便把萧启推了出去道,“去露一手作个诗。”
“……”萧启看着满怀期待的小摊主和夏悠悠,毫不犹豫地摸出四个铜钱,买了两串只有三个小果子的糖葫芦。小摊主失望了。夏悠悠也失望了,接住那两串糖葫芦便问,“你是不是不行?”
萧启道,“可以用钱解决的事儿,为何要费脑筋?”
“哦,原来你脑子不灵光。”
夏悠悠故意歪曲挑衅道。萧启不吃激将法,“你以为作诗跟话本子胡扯那般,随便往前一凑便能唾地成文出口成章吗?”
他轻敲夏悠悠的额头道,“而且两文钱卖一首诗,血亏。”
“这般计较还有乐趣吗?”
夏悠悠一口咬下一颗糖葫芦。“花钱不是乐趣吗?”
萧启道。“不一样。”
“那你去露一手。”
萧启用下巴指了指一个书法摊子。夏悠悠步伐不停地越过书法摊子,“我一个山野来的丫头,怎会书法?”
“这般计较还有乐趣吗?”
萧启含笑用她的话反击。“……”夏悠悠斜睨他一眼,你丫懂什么是人设,“跟你逛街方是最没趣的。”
这般吐槽着转头便指着一个精巧的墨砚摊子道,“我要这个——”萧启走过去还没问多少钱,便有一女子跑过来,先他一步抓起夏悠悠看上的那个红梅雕花墨砚娇笑道:“原来是墨砚!你们也快来看!远远瞧着精致小巧,还以为是胭脂水粉呢!”
衣着打扮颇是华贵的女子高声招来不远处的同伴们。夏悠悠一看,是旭王妃嫡妹林玲利,平昭侯府诸葛若欣,赫连晴和萧乔也都在,身边还跟着几个风流翩翩的少年。其中有两个眼熟的,是先前禹王请来府中欲教她打捶丸的。因那时并未要他们自报家门,所以她也不知道他们是何人。但这些少男少女的热闹,夏悠悠是完完全全不想凑的,便隔了一段距离,径直越过他们两三步,朝萧启粗着嗓音道,“走吧。”
萧启欲挑另一款,闻言问道,“你不要了吗?”
“原就是开玩笑的。”
夏悠悠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萧启追着她去。两人都没有发现赫连晴在听得他们话音时猛然一震,手中刚拿起的墨砚盒子,也跌回桌子上,忙朝两人的背影看去。萧乔跟着她看去,只觉赫连晴所看的一男一女,其中那女子的身影颇是眼熟的样子,不禁狐疑问:“怎么了?是熟人吗?”
那男子在她们跟前路过,遮得可严实了,女子的面容倒是没瞧着。赫连晴敛下满心复杂的思绪,摇摇头笑道:“没什么。”
她天生对声音敏感,听过的声音绝不可能会认错,萧启这般装扮显然是不想人认出来,云川郡主也跟平时的模样不同,两人这般遮遮掩掩地幽会——一想到‘萧启’在春日坊门前救下自己时的温柔,心便帐然若失地疼了一下下。萧乔是个爱顾及爱照料他人情绪的人,牵过赫连晴的手问道,“喜欢哪个?我送你——”**夏悠悠一溜烟往前走,便听到一酒楼有小厮在门口吆喝:“茶百戏比赛,参赛两吊钱,赢了奖品丰富,观赛不要钱,参与品评五吊钱咧,走过路过的,进来看看!”
“要看么?”
萧启瞧她驻足听吆喝,便问。茶百戏是在茶汤子上作画的雅事,研末水冲击拂样样讲究技巧,颇有趣味还极具竞技性,确实值得一看,但没有名家大腕参赛与品评的话,便会少了意思。“还不如看影子戏呢。”
夏悠悠晃动的视线触及一间花样颇多的纸笔墨铺子,便走了过去,这个那个挑着最昂贵的要了一通,便理直气壮地看向萧启。萧启付款,还任劳任怨地拎满俩手。夏悠悠一路闲逛一路花着萧启的钱买买买,半途便掩不住疲意,寻了间香饮子店坐下,要了不少花样新鲜的果子糕点,但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萧启问,“不好吃吗?”
“只是有些累了。”
夏悠悠的身体原就还没恢复,又吃了假脉象假症状的药,人便比真得了病的人更容易疲惫。萧启拧眉,“你这身体怎么越养越差了?”
两人亲热后,她累昏过去,期间惊醒过两次,又因低烧而迷糊梦呓不止,喂了药一直看顾着,竟然睡了一整个白天。夏悠悠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托赖你和你的小花儿小草儿们,叫我没有安生过。”
“……”怪他喽。萧启问道,“那你还想要什么吗?我去买了来,你在这坐着等便是——”他的话音未落,忽然一阵香风冲了过来,两人未及反应,来人就噗通跪下了,抽泣恳求道:“请郡主救救玲利!”
夏悠悠看着赫连晴拧眉,“你怎么认出我的?”
赫连晴哽咽,“我我……我认得郡主的声音,晴儿也不想莽撞扰了郡主兴致,但玲利叫那歹徒伤得厉害!大夫没了法子,我……我也是没了法子方寻郡主帮忙,玲利是个好姑娘……”夏悠悠知道有些人对声音拥有绝对性的敏锐和敏感,虽然概率小,但没想到赫连晴偏偏就是这小概率的一份子,竟庆幸自己还是昊王妃时无缘与赫连家这位祥瑞见面了,“带路吧。”
**村子里唯一的医馆。林玲利腹部中刀,粗糙的匕首整根插在要害上,面色青白地躺在病室里。虽然大夫紧急喂了止血镇痛的药,但没什么用处,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了,身边陪着哭泣的诸葛若欣,其余伙伴不知去哪儿了。赫连晴连忙把抓住林玲利手哭泣的诸葛若欣带离床边。夏悠悠于空间里摸出保心丹,喂了药方把脉,一边嘱咐候在一旁的中年大夫准备自己所需的物品,随即叫人都出去等着,自个儿也服了几颗药,足够精神方给林玲利拔刀治疗。**病室外。萧乔几人气喘吁吁地回来,瞧得赫连晴形容的玄色披风面具男子已然站在一旁,便都松了一口气儿。一瞧着比较稳重,却满身狼狈泥污的少年道:“我已遣人回京通知平圳侯府,也另外派人到县里报官搜索那歹徒,既然郡主恰逢在此,也答应出手救人,林姑娘一定会没事儿的。”
另一少年给几个忍不住哭泣的女孩子递上舒缓紧张的定神茶,“大家都受惊了,多少喝一两口吧。”
诸葛若欣一把拂开少年递来木碗的手,抽泣控诉道,“都怪你!说了别追!你却怂恿玲利去追!那可是个背了数条人命的采花贼!她便是会武,又哪儿够阴损的歹徒来?若此番不是西门公子赶得及时,玲利何止这般重伤——”少年捧着一托盘的定神茶,自责地垂下头,一副任打任骂的可怜样儿。“幸而郡主在,心有慈悲愿意帮忙,否则你如何向平圳侯府交代?这般重伤!怎可能没事?”
诸葛若欣满是后怕,昨日的雅集诗会后,是她提议大伙儿留下,今个儿逛逛叶岭村正街,谁能想到竟然出了这般乱。萧乔安抚地握住诸葛若欣的手,欲要安慰一二,便听那玄衣披风面具男子淡淡地泼冷水:“确实,云川是大夫,不是大罗神仙,这般扎在要害的重伤,便是抢救得一时,也无法保证人真的能够活下来——”萧启纯属不愿意他们的争吵扰着夏悠悠,冷然地道,“不如都认真想想如何向平圳侯府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