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悠悠躺在床上翘着腿儿翻开上次还没有看完的风俗游记,随即又掏出一本从藏书阁借来的古籍医书研究,困意袭来便叮嘱小肉团隔一段时间给盛瑟的药膜补水,自个儿呼呼大睡了。小肉团看着一屋子长辈昏迷的昏迷睡觉的睡觉,惆怅地捧着脸蛋儿叹气。果然,只能靠她了。心中默念兽语后,甘松便从隔壁厢房蹦蹦跳跳地钻过来,陪着她聊天解闷儿。甘松瞧着是只野兔,可它懂得异常的多,以南城洞庭湖作背景,给小肉团讲了许多与神异鬼怪有关的民间故事和旧闻。小肉团听得一愣一愣的惊叹,「洞庭湖下真的有上古神剑吗?世上真的有九条尾巴的狐狸吗?结香花树织梦可以成真,那怎么解梦?万物皆有灵有智,若得缘法蛇虫鼠蚁亦可化作人形修炼?还有凡人穷其一生追求羽化成仙,可成了仙成了神,还有更严苛的规矩要守,那还不如留在尘世一遭,潇洒地吃喝玩乐呢——」甘松哈哈大笑:「若世间万物如你这般单纯,哪儿还有那些无休无止的纷争?数不清的人想凌驾于万物之上,成为至尊主宰,这人间是乐土还是地狱便全凭那主宰弹指间,你是凡人,你敌不过他们,就只能任由他们鱼肉——」「若神仙妖魔因执念生出恶障,横行作乱,头一个遭殃的,便是人间,那时候你拿什么抵挡?又凭何潇洒?」小肉团琢磨半响,捧着自己的脸凑到甘松跟前问,「你瞧我像是个短命的吗?」「……」甘松嫌弃地用兔头顶开小肉团的脸,「瞧着像是个命途多舛的,你听了那么多神异鬼怪的传说,隐世宗门修行旧闻,不想跟他们一样学法术,御剑飞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吗?修仙可逆天改命——」「逆天改命岂是轻巧能成的?修行那么苦,出师还要捉妖除魔行善攥功德,动不动就要被雷劈,人活在这世上一遭本就已经不容易了,作甚傻乎乎寻这样的罪受?」小肉团油盐不进地撇撇嘴儿。说着,小肉团忽然一把薅住甘松的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只模样瞧着再再再寻常不过的野兔子,狐疑道:「你不会就是妖怪邪魔所化吧?蛊惑我修仙,莫不是想谋害我?」甘松艰难地道:「是你叫我讲故事,我方把这些年道听途说的奇人异闻告知你,洞庭湖是灵气充沛之地,许多隐世宗门弟子喜欢来探寻一二,每每驱恶兽除邪魔,叫我们这些弱小生灵得以存活,机缘巧合之下,我开了灵智而已——」「敢说谎,便一锅炖了你们!」小肉团恶狠狠道。甘松装模作样地瑟瑟发抖:「……」没想到这不足四岁的小丫头警惕心这般重——**滂沱大雨未止,天际乌蒙蒙地布满湿润压抑的重雾。夏悠悠打完盹儿便拔去盛瑟身上的银针,擦去覆盖在皮肤上的纱布和药膜,密密麻麻的小脓包通通消去了,便寻了一间密封环境不错的厢房,捣腾出桑拿房的模样,把脑袋还插着不少细长银针的盛瑟塞进去热熏,逼出经脉里的余毒。正忙着的时候,安铉伯匆匆忙忙赶来,夫妻俩又闹出不少冲天动静。夏悠悠连忙把看顾盛瑟的差事交给暗卫,便抓了一把瓜子拉着小肉团凑到楼梯口看热闹。只是没想到与安铉伯同来的,还有魏国公府的世子爷颜勤玺——颜畅笙一母同胞的哥哥,也是当年和赫连纲以及昊王一同处理百草谷一案的人。颜勤玺模样俊俏周正,眉宇间难掩疲惫和病容,是内伤所致的青白惨淡,一袭朴素到极致的墨绿长衫,依然挡不住高雅风华。安铉伯夫人此时已有些疯癫,并没有顾忌旁人在场,抓住安铉伯便拳打脚踢!安铉伯一再阻拦,安铉伯夫人怒火攻心间,不管不顾地掐着安铉伯的脖子,欲要跟他同归于尽!满堂驿丞小吏仆从,谁都不敢掺和这阵仗,个个手足无措间,是颜勤玺喊着赶来的慕容楚翡把安铉伯夫妇分开,但安铉伯夫人红了眼,扑腾的手抓伤了慕容楚翡的脖子,满眼血丝,指着安铉伯撕心裂肺地道:“是你!是你害了我家立哥儿!若那时候你在!若你在,立哥儿就不会呜——”“若不是你愚蠢,擅自带着立哥儿逃跑,立哥儿会,会出事儿吗?”
安铉伯揉着红了一圈的脖子急喘着气儿道,“美姐儿不就活,活下来了吗?”
安铉伯夫人早年身子差,一直怀不上孩子,费了好大的功夫方生下一儿一女,以前也没少受宗亲长辈的白眼和脸色,头一胎是个儿子后便当作命根子伺候,如今命根子没了,怎能不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心里正高兴,寻思着终于有理由把那贱蹄子纳进门!可你想都别想,只要我在一日,那贱蹄子和那小孽种休想进门!否则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拉着你们陪葬的!拉着你们陪葬!拉着你们陪葬!!”
眼里心里脑子里,全是悔恨怨怼,全然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女儿生死不明地躺在床榻上。小肉团被安铉伯夫人扭曲的狰狞吓了一跳,安铉伯夫人咬牙切齿得连唾沫子都啐出血花,疯疯癫癫地被慕容楚翡拉下去,叫来大夫开方子灌安神汤,逼着彻夜没有合眼休息的人儿好好睡一觉。安铉伯倒是还记着女儿,跟着驿丞去看望后,瞧着毁容还奄奄一息的小姑娘便心疼地大哭出声,分不清是后悔自己当时没在现场无法庇护一二,还是埋怨驿馆怎遭了横祸,并不知道自家夫人拿亲女儿挡刀子——**夏悠悠看完热闹嗑完瓜子便上楼继续治疗盛瑟,随即到空间采药制药喂蛊。雪白雪白的肥兔子芝麻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仿佛知道她正在忙碌,倒是没有缠着她玩耍,只用透亮的眼眸看着她。因着研制药蛊,夏悠悠带回来的一窝白兔子,只剩下芝麻这灵动的了。夏悠悠忙完伸着懒腰,松了松筋骨,便撸了一把蓬松柔软的兔头,“乖乖~”夏悠悠逗了一会儿芝麻,翻出先前塞进空间的一箱子珠宝,跳出五颜六色的彩玉珠子,种了不同的毒蛊和药蛊进去后,又抽出金丝银线红绳编织成龙鳞纹的手链儿,再坠上福字小金牌和转运小金珠。满意地端详间,便想起教她编绳玩儿的外婆,于是又趁着兴致浓郁,用不同颜色的彩绳和金玉珠子等小饰物儿,编出花样精巧的戒指和手环,为增加日常适用性,每一样几乎都可以藏药和毒。夏悠悠挑着几样搭配今日的衣裳戴在手指和腕间,退出空间给盛瑟喂药,散尽房内热气后,再一次针灸插成刺猬后,便去寻小肉团用晚膳,可原先在萧启房间午睡的人儿,此时却不知去哪儿了。凑到隔壁辰月那一瞧,人也不在。而辰月正睡着,床边小茶几上有用过粥和药的空碗,凑近一看,苍白的脸儿皱巴成一团,似是陷于噩梦。不可否认的是,这长得雌雄难辨的漂亮人儿连狰狞的模样也好看得过分。夏悠悠天生喜欢对长得好看的人多一分善意,便掏出装有结香干花的小荷包,塞进辰月的枕头下,希望古老的本土风俗能顺利解去他的噩梦,忽听孩童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走出去一看正正是小肉团。小肉团显然也是回来寻夏悠悠的,要进厢房的脚步一顿便笑道,“娘亲,纲表伯父醒了呢!我叫厨房备了你喜欢吃的古董羹,我们跟玺表伯父一起吃吧?他刚回来,也想见见你呢——”夏悠悠睨着小肉团脖子上多出来的和田玉蝴蝶锁璎珞,成色通透漂亮,瞧着就不便宜,“你玺表伯父待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舍得。”
说罢掏出刚刚在空间编织的手链儿,套进小肉团腕间,叮嘱她效用后道,“记得洗澡睡觉都莫摘下。”
小肉团宝贝地摸着腕间用于保命的手链儿,重重地颌首应道,“嗯——”又扬起坠在胸膛上的璎珞灿笑,“娘亲怎知是玺表伯父送的?”
“颜世子外放为官之地龚州,隔壁且回京必经的桑城不就是盛产和田玉的么?”
颜勤玺跟昊王惯来最是要好,虽然昊王不疼宠小肉团这女儿,但往日里颜勤玺待她颇是照拂。母女俩说话间,携手往楼下走。夏悠悠便见堂中两张桌子拼凑起来的热乎火锅中,坐着换了一身干爽衣裳的颜勤玺和脸色略显苍白的赫连纲,以及慕容楚翡。他们几人皆擅武,寻着声响朝她看过来的时候,颜勤玺还跟赫连纲说着话呢,那话忽然便断了,变成难以自持的诧异惊呼:“——白芷。”
滂沱大雨的间隙,颜勤玺刷地站起,夏悠悠听得清楚,就连同时看来的赫连纲都拧起了眉头。暖融融的气氛忽然变得沉疑凝重,只有小肉团天真无邪地眨巴着眼睛问道:“玺表伯父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