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然所有的求生欲望,全都被这小小的玲珑骰子击碎。她扭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抓着的贺云修,他也正看着她,声音中带着一股命令的味道:“放手!”
林千然眼中泪光闪烁,她点了点头。好,放手。林千然放开了手,只是,她放开的不是贺云修的手,而是奕承的手。她生生地把自己的手从奕承的手中挣脱,看着他目光惊恐,徒然地在空中打捞。贺云修的眼中也闪过惊恐,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千然。两人的身子快速地下坠着,林千然深切地感受到了失重的感觉,轻飘飘的。林千然抓着贺云修的双肩,身子一个逆转,把自己垫在了下面。既然救不了他,那便让他至少留个全尸,不要被摔得稀巴烂吧。贺云修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小,他强硬地抓过林千然的双肩,强令着扭转了方向,稳稳地把自己垫在了下面。他们现在的这种做法,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傻气,谁先落地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最后,都是逃不过一死。林千然滚烫的眼泪落了下来,一滴滴地掉在了贺云修的身上,烫灼着他的皮肤。林千然很想说点什么,但是她却说不出话,只盈着泪水看他。骤然间,他们撞进了什么里,撞得五脏六腑都要几乎散开,生生地疼,紧接着周身被严严密密的包裹着,压迫着他们的全身。林千然想要呼吸,但是却被什么重重地呛了一下,连着狠狠地咳嗽了几声。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们,掉进了水里。他们,还活着。等等,林千然在水中看到那个全身是血,双眼紧闭的男人,心好像被什么狠狠地揪住一般。她还活着,那他呢?林千然手脚并用地用力划着,一口口地水灌入鼻腔,让她几乎要溺毙在其中。但是她没有放弃,她朝着光亮的地方用力地划动着双手双脚,手里提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她不会游泳,可恶的,她不会游泳!她没有比任何时候都讨厌这一点,他们明明大难不死,难道,就要生生地被淹死在这水里吗?林千然不甘心,她胡乱地扑腾着,想要凭借着这几下能在应激的状态下学会这项技能。但是并没有,若是她一个人尚且还好,但是手中还拽着另一个人,那这种可能就微乎其微。她又连着喝了好多口水,她觉得自己的肺部都要被水灌满。她几乎要放弃了,她几乎要放弃了这无谓的挣扎。正这时,她的手抓到了什么,那是一块浮木,她欣喜若狂,抓住了便再也不肯撒手,接着那浮木,再用力蹬着双脚,他们慢慢地浮了起来。“哗!”
一声,林千然冲出了水面,骤然恢复呼吸的快感侵袭着她,她贪婪地连喘了好几口气,终于让肺部重新恢复了知觉,更让自己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真的活着,自己真的大难不死。她抓着贺云修,借着浮木的力量,艰难地向岸边游去。浮木不算很大,她把贺云修挂在上面,基本上便已经到了承重的最大限度,她自己只能抓着一角,再借着自己的力量,不停蹬腿,蹬得她几乎要筋疲力尽。在她几乎气结的时候,终于是攀上了岸边。林千然趴在岸边,大口大口地喘气。她捂着胸口,那里一阵阵发疼,是方才被黑衣人打的。她愣怔了片刻,看着自己一直紧紧地拽在手中的那个玲珑骰子挂坠,心里一阵阵发怔。她盯着看了半晌,终于是把它收了起来,转而伸手探向贺云修的鼻息。还有气,还没死。这就好,至少还活着。林千然心想,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要还活着,一切就还都有希望,其他的那些纷纷扰扰的事情,就留着以后再去想吧。林千然把贺云修拉到了岸边,在他腹部挤了几下,他吐出了几口水,却未有转醒的迹象,嘴唇一片惨白,脸色亦是白得没有任何血色。林千然怕他呼吸不畅就这样死了,没有过多犹豫,把自己的唇凑了上去,给他做了几个深深地人工呼吸。眼下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这样的肌肤之亲,根本半点旖旎之意都没有,她满心满脑想着的都是,千万别死啊……方才被她挤压之处附近的伤口,赫然流出了血来,贺云修轻轻地哼了几声。林千然见他依然有反应,心道,总算是没死。但是再看看他现在全身上下的伤,若是不及时处理,他也离死去不远了。林千然把他的衣服解开,便看到腹部处一个豁大的伤口,正潺潺地流着血,她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她麻利地从自己身上扯下一块长条布巾,三两下进行了紧急止血。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找一处落脚的地方,以免晚上被豺狼野豹叼走,然后赶紧在林子里找一些药草和吃的。林千然在贺云修身上搜了一圈,欣喜地发现他身上带着不少可用的东西,火折子,匕首,水囊……还有让她惊讶的东西,两张手绢,一张是被他嘲笑长得像黄鼠狼的狐狸,是他抢去的。一张,是疑似馒头又疑似少女酥胸的大桃子,是很久以前她以为他和许若灵和好如初,愤然擦嘴扔掉的,未想到,竟被他捡了去。林千然呆了片刻,然后把有用的工具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撇下他,往林子里行去。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林千然回来了,身后拖着一个用藤条编织的床架,她是要把贺云修弄到这上面把他运走。贺云修身材高大,现在昏迷着,所有的重量都压在林千然的身上,她光是把他从地上挪到担架上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把他搬了上去,她便用力地拖着前行,为了防止他的脑袋、伤口再被什么石头磕碰,又担心突然冒出蛇来,咬上一口,林千然走得很慢,很小心,每一步都战战兢兢。好容易才走到了一个小小的山洞前,那是林千然找到的临时的栖身之所。把他拖进山洞里,林千然便要去找药材,但是思虑一番,又改了主意,她快速地在林中捡拾了好多干柴,围着贺云修摆了一圈,然后全都点了起来。贺云修便如同躺在一堆火中。没办法,她怕会有蛇,或是其他野兽,只能用这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处理好了之后,林千然便钻进了林子里,她要找止血化瘀的草药,还要找一些能防止蚊虫蛇鼠的草药。他也中了内伤,但是现在她没有办法给他治内伤,只能先把外伤治好。一边找草药,一边拾柴火,一边摘野果,林千然在自己的衣服上扎成了一个兜子,塞得满满的。觉得那堆火也差不多要熄灭了,她便赶忙往回跑,把柴火又添了回去,把找到的药材和野果也都放在洞中。如此反复跑了四五次,她终于把该找的药材都找到,野果也摘了一大堆,柴火也拾了不少。现在便要开始给他处理伤口了。他的衣服已经被周围的火烘干,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依旧显得苍白没有血色。林千然把他的外衣都解开,看到上面的伤口,不觉又是倒吸一口冷气。手臂、肩膀、腰腹,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十处,其中最严重的便是腰腹处的,血水已经把林千然包扎的布条浸湿。林千然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心口一阵阵盾痛。那些围攻他们的人是谁,林千然已经心知肚明。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师父,为什么要对他的亲弟弟下这样的狠手?林千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这些问题撇开,拿起水囊便去打水,无奈河边离这里颇有一段距离,水囊又不够大,她清洗伤口之时,往往正要用水,水囊中的水便已经没了。林千然思虑了片刻,拿着匕首走了出去。过来许久,她手里拿着一节节粗壮的竹筒走进山洞,竹筒里盛满了水,被她小心地放在一边。她拿着竹筒和水囊跑了几趟,终于在山洞中储备了足够多的水,便专心细细地为他清理伤口。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小心,生怕把他弄疼。但是他若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林千然又总是忍不住探手到他的鼻尖,以确定他呼吸仍在。把他的伤口都处理包扎完毕的时候,林千然已经累出了一头的汗。他的嘴唇十分干涩,林千然给他小心地喂着水,他轻轻地舔着,似乎并不满足。林千然连着喂了一大竹筒,他的唇上才多了几分湿润。他似乎微微睁开了眼睛,但是只片刻,便又缓缓合上。林千然心道他总要吃点什么,便赶紧把野果掰开,把小片的果肉塞进了他的嘴里,强令他吃一些。他似乎十分不乐意,眉头蹙着,也不愿张开嘴,她把果肉塞进去了他也未咀嚼。林千然无奈,遂想到了一个法子,她把野果果肉掏出,用洗净器物用力碾锤,然后一把捏着他的鼻子,强令他把嘴巴张开,新鲜的果汁便源源不断地流进了他的嘴里。他似乎也感受到了入口东西的甘甜,舔了舔嘴唇,似有贪婪之态。林千然便又如此这般,给他喂了不少,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放过他,他便沉沉地睡了过去。林千然守在旁边,看着他的睡颜半晌,然后把防蛇鼠的药在他们周围铺了一圈,自己也在他的旁边躺了下来。经过了这么老半天的折腾,她也累了,全身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入睡前,她脑中闪过各种各样纷杂的念头,闪过很多人的脸,思绪混杂,扰得她睡得极不踏实。这时,她感到自己的手被握了握,那双大手紧紧地把她的手包裹着,林千然莫名地便觉得踏实了,她也回握着他,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