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柏羽的目光沉沉地望着林千卉，直把她望着心里一阵阵发虚，但她面上却还是强自镇定。许柏羽移开目光，蹲下身查看着地上的尸身，他看着，眼眸突然微微眯了眯，把她手里抓着的手绢拿下来，凑到鼻子处嗅了嗅，赶忙快速移开了去，饶是如此，他的身子还是禁不住微微晃了晃。郁凡泽见此，不觉上前查问，“有什么问题？”

“若是本官判断无误的话，这手绢上的是迷香。”

许柏羽说着，目光不觉投向了一旁的林千卉，语气别有意味，“这迷香本就在这婢女的手绢上，看来她来这里，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做，连工具都准备好了。”

郁凡泽的神色不觉微变，眼神晦涩古怪地看向林千卉，心里已经完全明白了。看来这件事，不仅仅是自己的胞姐胞妹参与其中，更没少了这堂弟妹林氏的手笔！而且显然，林氏的反应更为迅捷，她早早地就派了丫鬟来解决这个小沙弥，却未料想，她们都被那鬼面盗手也耍了。郁凡泽只觉得额角又是一阵突突直跳，若是许柏羽把林千卉牵扯出来，难保林千卉　不会狗急跳墙，直接把剩下的两个同党一起招供了。他对郁凡丞那堂弟妹什么情分可言，但是，他却万万不想让自己的胞姐胞妹因为这件事受到折损！眼下事情已经出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地遮掩，把所有的事都推到鬼面盗手的身上。郁凡泽沉吟，面上没有什么异常，“方才在西厢房我亦闻到了迷香的味道，这或许是那鬼面盗手留下的也不一定。”

许柏羽看了郁凡泽一眼，微微挑眉，“或许吧。”

郁凡泽又言道：“此事疑点颇多，我且待人回西厢房去查探一番，说不定这鬼面盗手在那里也留下了线索。”

言罢，郁凡泽率了人便往那边而去，林千卉面色苍白，几乎难以站立，她一抬头便对上许柏羽探寻的目光，身子不觉又抖了抖。“回禀皇上，屋中一切都十分正常，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那鬼面盗手手法极快，根本没有给他们反击的机会，可见此人功夫当真极高。”

许柏羽又一一回禀了各种细节，最后提到了绿芙手中那根带着迷香味的手帕，“死者手中拽着浸透迷香的手帕，微臣觉得颇为蹊跷。该凶手身形手法都极快，他要杀人，根本不需要用迷香，所以，微臣怀疑……”许柏羽语气顿了顿，目光又轻轻扫了林千卉一眼，“微臣怀疑，这名婢女到此处，目的不纯，或许，是为了对这小沙弥杀人灭口。”

“你胡说！”

林千卉下意识地脱口反驳，她这一嗓子喊完，整个人便都顿住了，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她。林千卉面色变幻顿时十分精彩，她定了定神，开口辩解，“许大人光凭借一张手绢就下这样的定论，会不会太武断了些？绿芙是我的婢女，那许大人一会儿是不是要对我进行审问，怀疑是我主使绿芙来做这所谓杀人灭口之事！”

许柏羽眸光别有意味，语气例行公事，没有任何波澜，“本官不过是按照正常的程序调查此案，进行一切有可能的盘问。死者是郁夫人的婢女，本官自然也要对郁夫人进行例行的问话。郁夫人反应这么大，莫不是心虚了？”

林千卉面色又是一阵青白交加，整颗心都一下子提了起来，但也深知不能自乱了阵脚。她抑制着声音中的颤抖，“我有什么可心虚的？郁大人问便是了！今日，当着皇上的面，当着夫君的面，我也定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说得铿锵有力，林千然却是冷笑连连。事到如今，让她相信这件事跟林千卉无关，只怕真当她是傻的吧！“郁夫人，对于你婢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当真毫不知情？”

“我丝毫不知情！”

“她是什么时候离开你的身旁的？”

“皇上命令闲杂人等离开的时候。”

“那她可有过任何异常的言行举止？”

“没有。”

“她平素行事如何？”

“稳妥老练，规规矩矩。”

“她可来过这灵佛寺？”

“来过，我每年都会来此礼佛，几乎都是她陪同前来。”

“与这小沙弥此前可有结识？”

“不识得，她从未离开我左右。”

“哦？这次她不就离了你左右了吗？”

许柏羽微微挑眉。林千卉被噎了一下，面色又现出些许难看来。许柏羽又紧追着问了很多问题，事无巨细，节奏越来越快，林千卉好几次都有些慌乱，答得前后矛盾，颇有狼狈之态。但一涉及到此案的关键问题，林千卉却是死咬着不松口，她不松口，许柏羽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撬动她的证据，双方僵持不下，盘问进入了死循环。最后，他们的交锋只得作罢，转而派人把该寺住持和与这小沙弥相熟的沙弥请来做盘问，林千卉心下不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郁凡雪和郁凡萱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道，这许柏羽也真是太难缠了！正这时，郁凡泽率人回来，他的手上，多了两个面具。“皇上，这是在方才的两个厢房中找到的，上面，都有字。”

岳瑾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他夺过的郁凡泽手中的面具，目光阴鸷地盯着上面的字。“亲者痛，仇者快，咎由自取，自食其果。”

“此乃首份见面礼，尔等珍视之物，吾将一一来取！”

岳瑾一字一顿地把上面的字念出，刚念完，那两张面具便在手中化成了粉末，众人都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杀气。因那句“咎由自取，自食其果”，郁凡雪和郁凡萱的神色也变得十分难看，郁凡雪对这句话更是有着沉痛的体悟，又想到这背后之人做的这一切，顿时一股寒意从头到脚浇灌而来。郁凡萱只愣怔了片刻，便马上回过神来，她神色惶惶，面上惊吓，“皇上！此事真相已经昭然若揭！一切都是那鬼面盗手在背后所为！这贼人胆大包天，竟然胆敢在这佛门清净之地做这肮脏之事，更留下这样的挑衅之言，摆明了是不把皇上您放在眼里！皇上，雪儿在此事中深受其害，臣妾恳请皇上无论如何都要彻查此事，还雪儿一个公道！”

郁凡萱说得泪眼婆娑，言辞戚戚，就势把鬼面盗手拉出来充当挡箭牌，正好掐中了皇上的七寸。果真，岳瑾的神色变得愈加发沉，带着一股风雨欲来之势。鬼面盗手胆敢这般触虎须，身为帝王，若能闷声不响地把这件事忍了过去，那便当真太窝囊！郁凡雪见到姐姐这般，她腿也一软，心里更是想到自己清白尽毁，眼泪怎的都止不住。“皇上，求皇上无论如何都要为臣女做主啊皇上！”

“皇上，小臣也求皇上为小臣做主啊！小臣在这件事中的确是清白的，小臣真的是无辜的，小臣从头到尾都是被陷害的啊！”

郁凡丞见到郁家两姐妹都跪地告饶，他也赶紧跪拜叩头，哭得比她们两人还凄惨了几分。贺云修和林千然互相对望了一眼，两人眼中都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这个背后的人，果真如同他们设想的那般，十分不简单，甚至有些超出了他们的预想。这人敢这样公开在皇上跟前叫板，丝毫不怕触怒龙颜，林千然甚至觉得，他享受这样的过程，享受着夺人所好的变态过程。而唯一清楚事情始末缘由的，便是林千卉。她虽然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鬼面盗手就是自己猜测的那个人，但是，她就是有这样强烈的直觉，深深地觉得，这件事，就是那个恶魔做的。那个恶魔一直在蚕食着她，每当她觉得自己生活安逸无忧之时，他便会跳出来提醒她，她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一刻的安宁，她，永远都没法儿摆脱他！林千卉甚至不知道，他这样如同鬼魅一般的纠缠她，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们的大势明明已经失去，他还这般暗中捣鬼，图的究竟是什么！他要夺人心头之宝，旁人越是痛楚，他便越是开心。他是个变态，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这一局中，郁凡雪失去了贞洁，林千然差点失去了女儿，她，也会因为丈夫对郁凡雪的冒犯彻底失去郁家的庇佑，她，失去了这些年来雍容华贵的生活！那么下一步呢？他还要在她们身上夺去什么更为宝贵的东西？她就知道，她就应该知道，他是恨他们林家人的！他这些年钳制着她，不过是在慢慢陪她玩，慢慢折磨她为乐罢了！林千卉觉得自己全身都在打颤，那样的恐惧，是深刻的，发自内心的，不受自己控制的。她想要站稳，想要让自己镇定，但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她只觉得腿根一软，直接瘫在了地上……“卉儿！”

林腾飞一惊，赶忙跑了过去，扶起她。“爹……”林千卉恍惚地喊着，突然觉得这个怀抱好温暖，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温暖。“爹，女儿好怕，好怕……”林千卉喃喃地，眼睛慢慢地闭上，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