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改革,就是如此大刀阔斧,势头猛烈。没做好准备的人会成为埋头在沙子里的鸵鸟。接受能力强的人,在被大浪扑倒之后会爬起来,赶紧下海。鲜少有做好准备等着浪潮到来的人。秦振帆知道,自己必须成为做好万全准备,迎接第一波春风的人。凡事讲究节奏,改变不了进程的步伐,那就学着减缓脚步,配合发展。想想82年那会,南方有些省市,还抓过最早一批做大做强的小贩,判决了死刑呢。秦振帆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手里的活速度是一点都没慢下来。夏季的山里并没有那么炎热,大中午的时候,蝉鸣回荡在茂密的林叶间,拼命地嘶吼。土院中散发着泥土淡淡的清香和草地湿润的味道,各色鸟鸣也在这烈日下,稍稍安静了许多。就在他有些犯困的时候,突然他听见则前方的林间,有悉悉索索的声音。秦振帆放下手里的物件,一个激灵站起了身,他转身就想往屋里躲,细想来,又担心是什么野兽要偷老猎人的东西,便在原地站住,等着那东西越来越近。没过一会,他就从细窄的丛林路上看到一个圆溜溜的黑脑袋,不用想,应该是大队有人来找老猎人了。秦振帆眼疾手快,意识到来得是人,便顺手撩起几摞稻草,压在了之前编好的兔笼上,又用木条简单地挡了挡,确定看不出来里面是兔笼以后,又将手里的这个东西塞到了门后。这一切做的麻利又迅速,等到大队的王志高完全爬上来的时候,就只看见秦振帆优哉游哉地坐在木屋前的空地上,利索地编着一个鱼笼。王志高是大队里最早一批拿到高中毕业证的人,论辈分,秦振帆应该叫他一声叔。他见到秦振帆先是一愣,然后用脖子里的黄到发黑的毛巾擦了擦汗,眯着眼睛四处探看。“这是老猎人家吗?”
“对啊,老猎人不在家,去一队了。”
王志高听完一拍脑门,发出绵长的一声“哦”,听起来很失望。失望过后,他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秦振帆身上:“你不是老秦家那小子吗?”
秦振帆没说话,只低头继续干手里的活。王志高对于这段时间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秦振帆被他爹打失踪的闲话,他总算是有了一个新的答案。“你怎么在这里?大队里的工分你不挣了?”
秦振帆挑眉,说:“家里不是还有个壮劳力吗?缺我一个不是还省点粮食?”
“你爹不是身体不好吗?”
秦振帆冷哼一声,谁不知道他爹整日里装病,说自己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其实哪里都好,炒鸡蛋一口气能吃三,就是不愿意下地干活。见秦振帆满脸不屑的表情,王志高有点不舒服了,毕竟这小子的名声在村里也不是很好,他又是长辈,怎么都该教育教育。“你爹最近可是满世界找你呐,你怎么这么狠心都不回去看看呐?”
秦振帆闻言,把自己受伤的腿往外一支棱,只见上面还缠着厚厚的绷带,刚涂完的药水还渗出一大块来,浮在绷带面上,看起来像是伤口化脓后的液体。王志高沉默一会,依旧不依不饶。“你爹这人呢,确实做事极端了些。但你作为子女的,本来就不应该跟老的对着干,搁古代,这可都是要家法伺候的。”
“王主任,现在是79年吧?我记得大清早亡了吧?你这话要是放在1919年那会,就是封建主义抬头,你猜猜后果是什么?现在你作为人民公仆,提这一茬,似乎也不太合适。”
王志高一愣,他充其量就是个高中老实本分,走狗屎运混下来的毕业证,哪里还能知道1919年有些什么,封建主义抬头又是什么。这帽子扣得还真是猝不及防。“你一个地主家出身这么差的孩子,参加劳动生产那是你的荣耀,谁允许你在这里编这种没用的东西了。”
秦振帆手法灵活的将竹篾的最后一截插进了缝隙里,确定固定好了,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完全符合标准,才扶着墙,假装行动不便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墙角,把新编的鱼笼放下。“对了,王主任,跟您打听个事,最近的人民日报,您看了吗?”
王志高愣了好几秒,反应过来以后这才挺直身板,手背到身后,摆出一副干部的姿态来。、“你说的是哪一期?”
“关于地主、富农分子摘帽问题和地、富子女成分问题的决定,大队里应该有组织学习过吧。”
王志高语结,印象里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王叔,最近大队关于这个社论,有何安排吗?”
王志高支支吾吾地,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这事属于我们公事,机密,你不好过问的。”
秦振帆点点头,摆出一副欣慰的姿态:“那就好,我本来说,要是咱们这边信息落后,我就找个时间去大城市问问看。”
“大城市?你说哪里?省城吗?”
秦振帆笑笑,说:“通知书不是写了,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