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让他们吃大亏的文官,他岂能饶了我,莫要耽搁,速走。”
方允昌本身便有胃疾,再经过一番搏斗,更是感觉浑身上下,五脏六腑都疼痛难当,他一把将方文天推开,怒喝道:“速走!”
方文天身边儿十几个方家子弟皆流着泪,朝着方文天磕了几个头,旋即带着些许亲兵,挥舞着兵器,骑着战马冲杀而出。想到自己那侄子,虽然不可避免的会恨自己,但终究有会在大乾有安身之地,仇恨才能使得他在大乾安稳度日。而自己为大明立下功勋,今日又救下这么多人,他们也会帮助自己的子嗣,想来今日便是战死于此,也无憾了。于是乎,方允昌举刀,厉声喝道:“我乃是大明兵部郎中,提督长江防务官方允昌,想杀我,尔等要拿命来换!”
他一介文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明明身上已经身受重创数处,浑身上下鲜血淋漓,身边儿仅剩下的部分方家子弟也死伤殆尽,他却依然挥舞着手里的刀狂劈乱舞,状若疯魔。正当他将一个大乾的将士砍伤,又劈断了一根刺刀时,猛然听到一阵呐喊,数支长枪刺入了他的身体,将他的身体扎了数个大洞。方允昌瞬间感觉全身上下剧烈的疼痛传来,头颅开始发懵,整个人的力气似乎被抽空了一般。方允昌如同野兽一般嘶吼,挥舞着手里的刀。将刺入身体的长枪的枪头劈断,想要再去砍杀,却又被数支大枪刺入身体。没有力气了。方允昌看着刺入体内的长枪,看着鲜血滴滴答答的往外流淌,又不解的看了看那些一脸仇恨的看着他的士兵,虽是腹有疑虑,却凄惨的笑了起来。“陛下,臣方允昌尽忠了。”
“大人!我等愿随您同去!”
十余名见方允昌殒命的官员,见状纷纷或服毒,或在战场之上直接抽刀自尽。这是大乾立国以来,第一次出现大规模殉国的情况,十几名不分品级的官员,在绝望之际,没有选择投降,而是纷纷选择自杀。将士们却不管那么多,又是一波长枪和刺刀突进,穿透了方允昌的身体。将士们用长枪挑起方允昌的尸体,欢呼起来。随着他们的欢呼声响起,战场上激荡的欢呼声绵延开来,“方允昌死了,文团长大仇得报啦!”
方文天彼时身边儿已经不足百人。他们拼命的左冲右杀,可拦截他们的大乾将士却越来越多。方家儿郎不断有人殒命,即便是落地,也要抽刀与大乾将士激战,给方文天博取一线生机。可大乾的防线明明那么短,却又犹如天堑一般,怎么杀都杀不出去。忽然战场上,传来了明军惊心动魄的呼喊之声。他扭头望去,却见父亲那瘦削的身体,已经被人挑起,他那斑白枯燥的头发,散乱开来,眼神之中似乎有无限的不舍,老父亲死不瞑目。方文天在战马上泣不成声,大声哭喊,“父亲!”
“狗贼,我要取你狗命!”
话罢,方文天叫的撕心裂肺,调转马头,便要与大乾的将士拼命。身边儿人死死的拉住方文天。“大哥,你彼时死了,叔父可就白白牺牲了。”
方家的儿郎们死命的拉着方文天,将其劝住。方文天朝着大乾的方向死死的看了一眼,咬碎钢牙,喊道:“楚行狗贼,不灭汝,方文天誓不为人!”
方家儿郎们领着亲兵,舍命的拼杀,终于逃到了得胜新河,上面有十余艘小船,上面站着焦急等待的明军将士。原来方允昌早就料到此战会败,特于此安置了一支小规模的水队,对外宣称是运输物资,其实是接应自己的儿子。见方文天极其狼狈的逃窜,那千户高声呼喊道:“公子,速速上船!”
此时大乾的骑兵已经追杀而至,与船上的明军展开了激烈的对射。顾不得身边儿的袍泽与族中子弟不断摔落战马死去,方文天赶忙登船。不过这群明军刚刚过了得胜新河,抵达西岸,尚未整顿一番,忽然听到一声炮响,密密麻麻的乡勇呼啸而至。为首一名中原老者,身穿战甲,手持一杆大刀威风凛凛,抚须大笑道:“哈哈哈,陈二牛将军妙算,果然有大鱼,儿郎们杀!”
来者,恰恰是那日在战场上,立下战功的阎应元。陈二牛给了他一支乡勇民团队伍,让他提前藏匿在得胜新河对岸,一来伏击过河之明军,二来若有意外,也可以迟滞镇江府方向的援军。老式火铳和弓箭的声音不断,那些刚刚登陆的明军如同被一群野狼一般追杀,方文天身边的侥幸得活之人,不断被杀死。尤其是方文天的盔甲乃是刘宇烈赏赐的,一看就做工精良,吸引了阎应元的注意,这群民团乡勇让他们加入到正面战场打仗,那肯定是极其拉胯的,但是让他们痛打落水狗,却真的是绰绰有余。阎应元在军中高声喊道:“只抓有甲胄者,抓到大鱼,我们就发了。”
瞬间方文天就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父亲这支船队上的将士顷刻间被杀戮了半数以上。方文天以及一众方家子弟,看着这些父亲最后的后手被大量杀死,却也无可奈何,他们丝毫不高停歇,听父亲说,后方已经有麻烦了,所以他不敢往江阴跑,不敢往大后方跑,想着去镇江。谁曾想,镇江方向也埋伏着大量的伪乾贼军。众人不敢停留,只能不停的拍打战马,希望战马更加快一些。再快一些。可此时,阎应元等人,已经杀到,“空军传令兵用旗语说,战场上方允昌的儿子逃脱了,怕不会是在这里吧?”
大乾安排在民团之中的传令兵惊讶的说道。阎应元闻言,哈哈大笑,催动将士们,两翼包抄对方。尤其是阎应元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但凡挡在他面前的士兵,皆无一合之敌。他目中死死的盯着那穿戴着豪华战甲的明军指挥官,见他越跑越快,心急之下,直接将大刀扔向了他的战马。只听战马哀嚎一声,倒在地上。那员身穿豪华战甲的将领惨叫一声落马。一群乡勇直接将渔网扔出,死死的将人罩住。人群之中总传来惊呼之声,高呼公子,想要折返救援,但是却被众人劝阻。落地的“方文天”不知道怎滴,从怀中掏出一把利刃,直接砍断了覆盖在身上的渔网,竟然战斗力超群,从乡勇手里抢过一把刀,连连杀了十余人。再次突围出去。彼时有几个亲兵杀过来,直接跳下战马,接替“方文天”,“大人,速走。”
那“方文天”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兵,一咬牙,继续向前逃去。眼看着这到手的肥鱼要跑了,阎应元急中生智,将大乾配发的抓钩拿了出来,对准那“方文天”直接扔了过去。抓钩飞的非常准,直接缠住了“方文天”的肩膀,抓钩的倒刺直接刺入了他的胸墙。阎应元拼了命的往下拽,那“方文天”顿时感觉呼吸不畅起来,双手不自觉的松开了缰绳,再次落马。这铠甲华丽的“方文天”落地之后,知道这一次,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了了,一刀斩断了绑缚在身上的抓钩,从地上捡起一把将士们遗落的雁翎刀。不料阎应元已经飞身上前,手中的大刀刀背朝着他直接劈了过来,正中他的头颅,这个“方文天”只感觉头颅嗡的一声,手中的刀没抓稳,直接落地。接着十几个乡勇再次扑了过来,对着他便是拳打脚踢。适才被他所杀者,皆是这些人的亲友,他们如何不恨。又几个立大之人,怕他再次逃走,硬生生的抓住他的胳膊,给他直接拧断。而在这个争斗的方文天,手里捏着一张纸条,眼角流淌着泪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这被活捉的“方文天”听得撕心裂肺,头盔掉了,散乱着头发,他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乡勇,“你们这些下贱的乡下人,竟然敢这般待本公子!”
阎应元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一个耳光直接抽在他的脸上,打的他的脸颊瞬间肿了起来。这“方文天”出于方家书香门第,哪里受过这等奇耻大辱,直接瞪着阎应元,不停的咒骂,一心求死。阎应元看着此人吃人的眼神,对他骂道:“败军之将,也敢跟你爷爷狺狺狂吠!”
说着心疼那些牺牲的乡勇,对准他的小腹又是砰砰两脚,打的他双目外凸,口中发出呵呵的声响,鲜血喷了出来。身边儿的乡勇说道:“大人,不要将他打死了,你看他这铠甲,保准是方允昌那狗东西的儿子!”
那乡勇一脸担忧的看着前面的“方文天”,这可是他们乡勇的荣誉。阎应元却不会在他身上多浪费时间了,对一众乡勇们说道:“继续追,多抓几个漏网之鱼,大王不会吝啬奖赏的。”
“遵命!”
“将他带回去,让大乾指认,那边儿总归是有画像的。”
阎应元带着队伍继续追击,而其他乡勇则分出十余人,押着“方文天”回返。此时战场上的战斗尚未结束,方允昌的尸体已经被扔到一边儿。那“方文天”远远的看在倒在血泊之中的方允昌,忽然拼命的挣扎,放声痛哭道:“义父,义父,孩儿尽力了,公子已经逃脱,您安息吧。”
那已经死去的方允昌不知为何,依然瞪着双眼看着世界,似乎有什么事情依然放心不下。“什么,废了那么大的劲儿,抓了个假子?”
一群乡勇顿时感觉气馁的很。对着这“方文天”又是一顿输出。而彼时楚行已经登陆利港,率领文武百官彻底占领长江防线,楚行率队巡视战场,同样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方允昌。不知道为何,在楚行身旁的孙元化的眼睛忽然湿润了。他朝着楚行躬身行礼道:“大王,此人却是方允昌无疑,当初臣求学之时,曾与其有过数面之缘,也是科举不第,却胸怀韬略人物。”
“虽然与我大乾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也算是忠君护主之辈,请大王下令厚葬此人吧。”
楚行也听说了方允昌再最后时刻的勇烈,一介文官能做到这种地步,也算是一世人杰了。一旁的寇烈却开口道:“大王,此人虽有些愚忠,却做的事倒行逆施之事,害我大乾将士性命,不可厚葬,应当悬首于城门之上,震慑人心。”
如今大战方歇,楚行终于有机会演讲了。但看着将士们疲惫的身影,愤怒的眼神,他觉得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废话!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说那么多大道理无用。忍不住叹息一声道:“不必虐尸,也不必厚葬,寻一口薄棺,便葬于这长江防线之旁,至于到底如何评判,交予后人吧。”
说着楚行便开始慰问伤病,甚至于连俘虏都安抚了一番,并与他们说了一番话,告诉他们不必慌乱,经过改造,他们都是大乾的百姓亦或是士兵,大乾不会行过分的杀戮之事。胜了!方允昌授首,方允昌义子被生擒活拿。长江防线之上,伪明将士超过二分之一,大约三万人选择投降。消息不胫而走!整个战场沸腾起来!不仅仅是大乾的将士们欢呼雀跃,便是那些长江两岸的民夫、青壮、百姓也跟着奔走相告。大乾只用了两日,便快速攻克了伪明朝廷修建的长江防线,并击杀了方允昌,活捉了其义子。民夫之中那替阎应元送俘虏的人中,有一个投军的士绅家的公子,一脸崇敬的看着楚行,尤其是听说楚行并不准备虐待方允昌的尸首,反而选择安葬,许久之后,对身边儿说道:“诸位,大乾国主虽然被迫发动战争,但是却有仁义之心,咱们投靠大乾算是对了。”
旁边儿的青壮在一旁附和道:“公子去哪儿,俺们就去哪儿!我听说大乾虽然有土改,但是对于善待百姓的士绅还是非常优待的,会帮扶开工厂,允许优先进入学堂,公子平日里待我们不错,想必公司在大乾,也不会吃亏。”
说话的确实这位公子家的佃户,他们都是江阴人,这一次受不了屈辱,听从了阎应元的安排,对抗了朝廷。但是直到真的见识到了大乾的天威,见识到了国主楚行的仁善之后,才正式准备加入大乾。在巡视完战场之后,楚行在虎贲亲卫的簇拥下,回了长江防线营地,此时营地内的残敌已经肃清,敢于抵抗的全部杀掉了。俘虏也经过短暂的安置,捆绑了起来。楚行进入核心地堡内,看着堆积如山的文书,以及大量的长江防线画册、舆图,楚行也不得不感慨,这方允昌是个人物。这条防线,不废一些功夫,是根本制作不出来的。看着眼前方允昌的指挥所,即便是钱进和孙元化等人也觉得头皮发麻,若都与方允昌一般,这战争可怎么打。此外,在其中一份被遮蔽的舆图上,显示着就在他们脚下,有足以让整条长江防线上天的火药埋藏在地下,与一封大乾国主的书信赫然摆在众人眼前。与吓得魂飞天外的诸位文武大臣不一样,楚行很是坦然的展开书信。“大乾国主亲启:外臣方允昌拜上,长江之战,我为大明效力,双方各有损伤,不可避免,若有罪过,罪责全系于方允昌一人,不必苛责百姓、俘虏。”
“我本意乃是炸毁长江防线,与大王同归于尽,一劳永逸解决伪乾之困。”
“然百姓何辜,然兵士何辜。”
“吾不忍以他人之性命,成自己百世之名。”
“只希望大乾国主能秉承仁义之名,莫要行残暴之事。”
“方允昌绝笔!”
楚行将书信递给了孙元化等人,众臣看完之后,都忍不住一声长叹,“确实是一时之人杰,却被这份愚忠生生害了。”
楚行最后明人收起书信,笑着说道:“这位方大人既然给我大乾这般面子,便对那些在战争中负隅顽抗之人,从轻发落吧。”
“是!”
众多领命。而此时此刻,负责给方允昌收敛的青壮,猛然间发现一直死不瞑目的方允昌,忽然阖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