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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获得两年减刑的姜志鹏,刑满释放。
胡殊同坐在车里等了半个多小时,一个大个子圆寸头,提着编织袋的男人走了出来。步子迈得很缓,他已看见胡殊同,却还在东张西望。 一路上,姜志鹏的手臂拄着车窗,脸一直侧向窗外,看着阳光明媚的街道、褪去绿意的草木和腾腾跃跃的鸟儿。 胡殊同从未感受过这样的静默,车厢里弥漫着一种拥堵的空气,隔绝了窗外所有的声音,用任何的字句开口都让人觉得不合时宜。 姜志鹏找到了烟,烟草化作两根笔直的烟囱从鼻子窜了出来,夹烟的手指微微有些发抖。他的神情变化不大,眼神并不混沌、精神也不萎靡,但那种深深的平静,带给人一种莫大的距离感。 这五年胡殊同来看过几次姜志鹏,每次只聊上三两分钟,除了问问近况再无其他。 车最先来到郊外的陵园,姜志鹏的父亲于三年前去世,他在墓前跪了一刻钟,自始至终一语不发。 “老胡,我听说一切都好了起来。”“是啊,都在变好,好了很多。”
接下来又是一段无言,车也不知要开向哪里。 “来看我的人和我讲过同兴,听了之后很高兴,老胡,不愧是你。”
“你呢?接下来想做点什么?”
“家产都卖了,改个行吧。”
“你有想法了?”
姜志鹏伸手在导航那里打了几个字,“去那看看吧。”
车开向东郊,胡殊同心念电闪,不得不说这个目的地让他有些意外,那赫然是“江宁工贸”! 难怪当年这个江宁工贸就像一夜间冒了出来,打头阵的居然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青宁乳业白燕秋,他的出现至今让人觉得有些无厘头。而且当时自动化霜设备的技术尚未成熟,对方就把专利费和分成说得极为诱人,为云城二期的经费开了无数绿灯,对同兴有一种奇诡的信任。 胡殊同还没来得及弄清江宁工贸和青宁乳业关系,这个时候,丘双虎出现了。 从注册规模、业务范畴再到专业人员架构,丘双虎对江宁工贸了如指掌,同兴与江宁工贸的谈判,胡殊同完全信任丘双虎,几轮谈判下来他连一个江宁的人都不曾见过。今时来看,原是一波又一波人早有指向的奔走。 到了之后,二人都没有下车,只是这般远远看着。这是胡殊同第一次来到江宁工贸,最惹眼的莫过一块竖匾,写着“中隆欧冷设备合作方”,不得不让人联想,当年丘双虎所谓的找个班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姜,什么事你可以直接说,不必把人蒙在鼓里。”
姜志鹏轻轻摇了摇头,“同兴我们的那些明大学弟们,恐怕连乳品都敬而远之不堪回首,更不要说和我直接挂钩的东西了,不这样操作的话,事情如何推进得下去呢。”
“这里面到底怎么回事?”
“当年青缘资产卖给青乳,组建江宁工贸就是条件之一,像我这样有污点的人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的行业,不早做打算,出来只能流浪了。这几年是二丘的团队在帮忙运营,也从中隆欧冷拿了一些资源。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和同兴研发中心的合作,设备卖得不错,局面才能撑下来。”
听到这些,胡殊同也渐渐平静下来,“你放心,江宁工贸今后的事,同兴一定会鼎力支持。”
姜志鹏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老胡,据我所知,这几年行情不太一样了,到处都在融资,冷链不断抱团。江宁想闯荡青宁的设备市场事倍功半,所以我想去西部设厂。”
“想不到你也开始往西部看了。”
姜志鹏哂然一笑,“有人说,服刑看的书比一辈子加起来还多,像西部大开发黄金期、一带一路新视角,听着就很有前途。况且,咱还是能做点什么的人,不求横行无忌,求个稳妥理应不在话下。”
冬雨打在车窗上,淅淅沥沥渐渐铺满,雨刷开始摇摆,一瞬看得清一瞬又模糊。同时,人们又开始匆忙,有人在找伞、有人在撤摊。 烟雾再度拂上车窗,像一团棉花打在上面,绵软却能让人看到一种撞击。 晚一些的时候,二人来到了一处餐馆,浓烈的白酒入怀,很快就生出醉意,姜志鹏开始说起满是自嘲的话,“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五年好像走过半生”等等。 已经三十五岁的胡殊同,观人看事,言语反而是其次,这里面裹挟着的情绪,那不曾消匿的气劲,让人看得更深切,也更轻松不起来。 他觉得姜志鹏像一个炉子,外面涂了一层厚厚的红泥,让人看不到炉芯的炽烈。虽然五年光景过去,但他似乎未曾放下任何事,反而让潜藏的东西越发汹涌。 不曾忘记的东西,正是需要抹去的东西,他憋着莫大的气力,蓄了五年的能量,当自己再度走到台前,巴不得有一把利落的刷子快速把过往的一切扫除。越是否定自己的从前,越想把今后的加油枪变得更粗,迈上那开着百十迈的路,让他人连背影都看不到。 姜志鹏是个有资源的人,话语中更不难看出五年间的不曾懈怠。他若穷力向前,必然掀得一方风雨。 “老胡,你怎么不说话了?”
胡殊同看向窗外,当真是千事万事不得踏实事,如若把故事翻回当年,有关姜志鹏的总少不了这样几个关键词—— 固执、自负、飞扬。 更不同往常的是,重新归来的他,还有一道狂烈情绪的灌注。 他去西北拓土,将焕生怎样的花火,无人可以猜料。 原以为接出来的一个看透沧桑沉浮的过来人,不曾想,却是一个我命由我的激昂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