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雨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平静宛如死水。“苏衍，你是医生，你在手术台上给病人做手术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去划开人的肌肤露出里面的器官并把它拿走的呢？她的状态很不对劲，苏衍眉宇紧蹙。“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做手术的时候发生了什么？麻药中途失效了吗？”

许小雨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又问：“医生都是治病救人的吗？”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苏衍道，心里莫名的发慌。许小雨定定的瞧着他，眼神漆黑无神，又缓又慢的开口。“我只是好奇，作为医生的你，脑子里会想什么呢？摆在你面前的，究竟是人，还是可以被随意拆卸的零件。”

她好像搞不懂了，她还是个人吗？怎么身体里的东西说拿就能拿说切就能切呢？苏衍抿了抿唇，来到她身边握紧了她的手。“不是零件，不是机器，我们做手术的目的都是为了身体能够恢复健康。在面对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时，我们脑子里想的永远只有治病救人这一件事。”

“是吗……”许小雨问，神色平静的可怕。苏衍想给她一点力量，并不知道他的回答会给她带来多大伤害。“你是不是有些惧怕手术？没关系的，你很快就会好起来，阑尾炎只是个小手术，基本上没什么后遗症，你很快就会好的。”

“很快就会好的……”许小雨重复着这句话，没人知道她是什么心情。她扯起了嘴角，如同机器，对苏衍露出了个无比僵硬和难看的笑容。“谢谢你，苏医生。”

不知道为什么，苏衍下意识排斥这种称呼，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意义。然而许小雨已经开始拒绝沟通。“我有点累了，你能出去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吗？”

苏衍还想说什么，许小雨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只能转身离开。回到办公室的他仔仔细细的查了许小雨的手术记录，一切都很正常，所用到的手术刀等工具、麻药，各项指标，全都是正规的流程。苏衍还特地找了给许小雨做手术的同事询问手术过程中麻药有没有失效。同事回道：“没有啊，那位许小姐全程都睡的很死，很安静。”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并没有撒谎。许小雨在手术的后半程，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她就这样看着别人给她的肚子一层一层的缝上针，就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滴声哗哗啦啦的，树叶被风雨拍打的摇摇晃晃抬不起头。许小雨静静的看着，眼中没有半点情绪，如果不是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口，任何人都会觉得她已经死了。她脑子里浮现出自己的一生，卑微渺小而又可悲，连地上的蚂蚁都不如。她在这个时候才真正懂了齐洛洛说的话，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她们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别人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她除了接受、忍受，别无他法。病房门被打开，外面的寒冷好似也飘了进来。“老婆，我给你做了瘦肉粥。”

萧言琛快步来到许小雨面前，他身上都被雨水打湿了，乌发遮住眉眼，眼睛又黑又亮，泪痣被洗刷的格外漂亮，眼神始终注视着许小雨。他宝贝似的从怀里拿出保温杯，给许小雨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粥。“来，我喂你。”

他将许小雨扶起来，细心的给她背后垫上枕头，然后将粥吹凉送到她嘴边。许小雨并没有吃，就这么瞧着他。“你身上湿了。”

她说。萧言琛注意到了自己西装上的水渍，笑道：“没事，你不是饿了吗，先吃东西吧。”

许小雨没再拒绝，低头咽下勺子里的粥。温热袭遍全身，却怎么也击不退那记忆里冰冷的手术刀。萧言琛一勺一勺的喂，许小雨就一口一口的吃，直到碗里的粥全都喝完。“我喝完了，你去洗澡换衣服吧。”

许小雨说。除了脸有些苍白，她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在萧言琛面前的她，正常的不能再正常。萧言琛本身对这些是不在意的，但一想到等下还要抱着许小雨睡觉，怕感冒了传染给她，所以便听话的乖乖去了洗手间。邹宇过来给他送衣服。浴室的水声响起，许小雨叫住了邹宇。“邹助理。”

邹宇微楞，来到了许小雨的面前。“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许小雨的眼珠很黑，像是漩涡，却没有神采。“请你叫我许小雨。”

邹宇一怔，在意识到许小雨是格外认真的说这件事的时候，立刻改了口。“许小姐。”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许小雨说。“夫…．．许小姐请说。”

“竭诚电子的王力，他的舌头，是不小心被割掉的，还是刻意被割掉的？”

许小雨问。邹宇心里一沉，“许小姐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许小雨不答反问，“是被刻意割掉的对吗？”

邹宇：……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许小雨好像是打定主意一定要知道答案。“是萧言琛割的对吗？”

许小雨又问。邹宇喉头下咽，在面对任何场合都淡定自若的他此刻竟有些紧张，不敢去看许小雨的眼神。只能用比较迂回的回答。“总裁他…．．只是为了保护夫人。”

当时王力联合李玉给许小雨下药，如果萧言琛晚到一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萧言琛一直把许小雨当成是手心里的宝，发生这样的事，他怎么可能不去惩戒那些企图伤害许小雨的人？许小雨得到了答案，又缓慢将目光移开，再次去看窗外的风雨。许久之后，邹宇才听到她伴随着风雨响起的声音，似是带着自嘲，细听之下又什么波澜也无，只是再正常不过的称述。“我知道了。”

她就这么看着窗外，明明坐在床上，却好似随时都会和外面的风雨一同消散似的。邹宇想要说什么，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欠身离开，将病房的门关好。屋内一片寂静，静的连许小雨的呼吸声也听不到了。一直以来，她都很小心的在这个世上活着，没有做一丁点坏事，也坚信那些没良心干坏事的人会遭到报应。现在……报应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