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我和老爷子离戏台越来越近,我周围温度也变得越来越低。和上次来招魂时,我感受到浑身发冷的感觉一样。阴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得我有些喘不上气。老爷子走在我旁边,脸色也不好。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表现出他在努力忍耐着什么。老爷子迈出的每一步都显得有些困难,他的眼睛紧盯着离我们不远的纸戏台。好像这种盯紧目标不放的方法,能让我们更快走到戏台。但老爷子的情况,显然要比我好一些。除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和自己逐渐冰凉的身体,我还感觉有人在盯着我。这个感觉,和我们招魂那天,离开金叶河时一样。只不过现在那种感觉更加强烈,仿佛有成千上万双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我。我欠了阴债的那些邪祟,似乎正躲在河水里、或者枯树林中。好像下一秒它们就会从水里爬出来,将我拖进水里,当他们的替死鬼。这一刻我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能用钱解决的都是小事。”
此时,我顶着这些阴狠毒辣的目光,感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恶意,恨不得立马掏出钞票烧给它们!我被盯得心惊胆战,感觉自己的手脚,都有些颤抖、浑身直冒冷汗。看着一旁同样行走困难的老爷子,我只能咬紧牙关,紧跟着他往前走。之前来招魂时,王喆就说过,老爷子阳气重,小邪祟不敢轻易靠近。我要是再不跟紧老爷子,恐怕只能爬到戏台前。现在虽然是白天,但金叶河这个地方却格外邪门。邪祟不能见光这条铁律,对于景南的金叶河来说,似乎没多大作用。用王喆的话来说:“金叶河的风水,有大问题。”
我当时没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但现在回想起来,我才意识到王喆说的这个问题有多严重。试想一下,一个能打破铁律,让邪祟在白天都能有所行动的地方,有多不符合常理。在这种环境下,我和老爷子能坚持走到戏台前,已经十分不容易。可按照王喆在河畔上的布置,等会儿送戏魂的时候,恐怕会比现在更让人难受。我和老爷子大约花了十多分钟,才走到纸戏台的右侧面。眼前,面朝河面,背对枯树林的纸戏台,几乎能容纳两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戏台绿色的屋顶,用纸片拼出了瓦片交叠的感觉。四根大红色的台柱上,还用金粉描了芍药的花纹图案。戏台飞檐翘角的屋檐下,有用小木条搭出的镂空撑拱,四个撑拱上还分别挂着竹编的灯笼。这个小戏台光是屋檐的部分,就足够让我赞叹这位扎纸匠的手艺,更别说戏台的其他部分。就连一旁的老爷子看见戏台后,都忍不住赞叹了一句;“这位扎纸匠的手艺,算是景南城里数一数二的了。”
看着眼前的小戏台,和戏台下的纸人,我似乎理解了王喆为什么会找我要那么多钱。不过,那些纸人就完全不能和戏台比较了。我大致数了一下,戏台下一共有四十一个纸人。纸人都面朝戏台,以前少后多的方法,往后排开。所有的纸人都是按照统一的大小做的,外形上就是白脸、黑衣,不分男女。虽然纸人的形态都做得一样,但白脸上却画着神态各异的表情。唯独,离戏台最近的十个纸人不同。这十个纸人的脸上,只用红墨水在七窍的位置,画了七个圆圈。我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就转移了视线。这些纸人给我的感觉实在太阴森了,我看一眼就觉得后背发凉。我将视线转移到地面上后,发现这些纸人的右脚上,都插着一只筷子。可能是为了防止,纸人被风吹走吧。这样想着,我就顺着纸人的脚往后看去,纸人的最后面横着一张桌子。桌子中间放了猪、牛、羊的头颅,左右两边各放着两缸酒。看样子桌子上的东西,就是给河神的祭礼。昨天王喆找我要钱的时候,我问过他:“祭品和祭礼,不是同一种东西吗?”
王喆很明确地告诉我:“不是。”
他说,河里有的不止河神。孝敬河神的叫祭品,求河神办事的叫祭礼。当然,向河神献礼前,还得把河里的其他鬼神招待好。按照王喆的说法,三头牲畜两缸酒水,恐怕不够。我收回了目光,正想着:“王喆这小子是不是把我的钱私吞了!”
一旁的老爷子就推了我一下,我看向老爷子,他朝我使了一个眼色。我顺着老爷子的视线看过去,发现纸戏台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我走过去一看,发现是一张残缺的冥币。看着眼前四四方方的戏台,我突然有一个猜测:难道王喆把剩下的钱,都买成了冥币装在纸戏台里?可是就算剩下的钱都买冥币,这个纸戏台也装不下啊!冥币这种东西,十块钱可以买一沓,能花多少钱?这样想着,我就准备把冥币放回原位。毕竟王喆布置的这些东西,处处透着一股说不清的诡异。我还是不要乱动什么东西,免得之后又惹出什么麻烦。就在我准备把冥币放回去时,我突然发现冥币背面有一行红字:“东家张期,诚心有请。”
什么情况?冥币上,怎么会有我的名字?!就在我愣神时,一声高喝突然从枯树林里传来:“今吉日良辰,张家掌柜做东!请明四路阴神,今晚诚邀各位贵人听曲看戏!”
那声音喊完,一声唢呐就紧跟着响了起来。伴随着唢呐吹奏的哀乐声,七个青年也从枯树林里走了出来。他们从头到脚的穿着都是黑色,脸上也用油彩全部涂白,显然是照着纸人的样子打扮。青年中为首的人就是王喆,他也穿着一身黑,但脸上并没有涂白。他只是用黑色的油彩,将自己的印堂抹黑了。看着他们这副模样,我多少也猜到了其中的含义。六个青年扮纸人,王喆又扮成一副短命鬼的样子,再加上他们刚才在林子里喊的那番话。原来,王喆要开的是一场花魁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