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城的日子向来都是冬季，屋子里便起了炭盆。元清正屋子里向来燃得多些，自从新崖一事后她左小臂的伤留了旧疾，天气冷了隐隐作痛。严氏是第一次见外孙，到底稀罕，整日里抱着元廉明不撒手。可元廉明到处找元清正，小半盏茶没见到就扯开嗓子哭，所以元清正就在屋里陪着老夫人一起看孩子。

“姐姐……姐姐！”

元廉明幼嫩的小手抓着元清正的衣襟，使劲抬起来头往她面上蹭，满嘴的口水蹭了她一脸也不生气。

“老夫人，二小姐，外面公子来了。”

松芽行礼禀道。元清正正逗着元廉明，此时也当没听到似的。老夫人严氏倒是喜上眉梢，招了招手。“快让那孩子进来，外头冷。”

“祖奶奶可想阿菽？”

元川乌也有十一岁了，此时已经俨然是一个小男子汉了。他一进来目光便扫过了元清正怀里的元廉明，一双带笑的眼睛里阴狠一闪而逝。

“你啊！这些日子都忙些什么！总是不来看我！”

老夫人严氏让丫鬟赶紧把他爱吃的板栗糕都拿给他。元川乌拿上一块塞到嘴里，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元清正抱着元廉明，左手传来阵阵刺痛，便往丹沙那边一过手。“朱菽，来，抱一抱弟弟。”

“二姐！我……我不会抱孩子啊！”

丹沙自然是听元清正的，便把元廉明往元川乌怀里一放。元廉明这孩子倒是不怕生，谁都可以抱，但是前提是不是很久，久了就闹着回元清正怀里。元川乌动作生硬，到底是尽量轻柔，左手托着元廉明的臀部，右手扶住他的肩膀，勉强稳住了他的小身子。

“你看，这不是会抱吗？”

元清正懒洋洋地笑着，颇为玩味儿地看着元川乌一脸窘迫。元廉明被元川乌拘在怀里，即使眼前的人他并不认识，倒也不怕，滴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一圈，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哥哥！”

“二弟当真可爱！”

元川乌嘴里夸赞着，却下意识地不去看元廉明的眼睛。严氏和蔼地看着两个孙子，也没觉得什么不妥。可是元清正紧盯着元川乌的一举一动，微微眯起了眼睛。

“姐姐！呜呜……要姐姐！”

元廉明突然小嘴一扁就放声大哭，元川乌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没做对，就把这小孩惹哭了。严氏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宠溺道：“好！要姐姐！一会儿没让尧尧抱着就哭天喊地的！都是惯的！丹沙，将玉延给尧尧！”

“是，老夫人。”

丹沙将元廉明抱给了元清正。元清正一抱他他就止住了声儿，葡萄似的大眼睛里还水汪汪的，眼角含泪，好不惹人怜爱。

元清正看着松了口气的元川乌，轻轻地拍着元廉明的背，让他的小脑袋靠在自己胸前，听着她的心跳声。

元廉明生来机敏，比起别家孩童，更懂得察言观色。家中众人，生母华氏给了他生命，到底也是严厉的，偶尔元廉明撒娇耍赖，装哭也会被塞给奶娘。生父元振，向来就是不会带孩子的，面对儿子的时候比照顾女儿还要心大，根本指望不到他。而元清正待元廉明，小心翼翼又处处周全，即使看出了元廉明胡闹，都比亲生父母更耐心安抚。小孩子眼睛亮堂，并不傻，因此最为亲近元清正。

因而，全家最懂这个孩子的，不外乎就是元清正了，他打个哈欠她都能猜出来多久能入睡。元廉明刚被放到元川乌怀里，还一副天真活泼的模样，没两句话却哭起来，抱回来之后小身子都在抖。孩子的直觉，让他感受到了威胁，他在害怕、在不安，哭泣是寻求帮助。

元廉明在元清正怀里感觉到安全了，眨巴眨巴眼睛吮着手指，就哼唧起来。元清正看他困了，就跟严氏告罪一声，抱着元廉明出去了。经过元川乌身边时，抽出右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面对满面无辜的元川乌，柔和地笑了。

“尧尧！”

刚到自己院子门口，就看到一堵墙似的十六岁少年。卫厌箴显然是跑马赶回来的，风尘仆仆。他如今已有一米七二高的个子，朱袍银甲，有些枯燥的满头黑发半挽半放，用暗红色的发带随意扎住，放下来的头发编了几条发辫，用镶宝石的纯金环扣扣着。西疆的风沙将他的面庞吹得有些粗糙，小麦色的肤色看起来十分健康。卫厌箴银灰色的双眸紧盯着缓缓而来的元清正，笑得几乎见眉不见眼。

“嘘！”

元清正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不要吵着怀里的小家伙睡觉。卫厌箴看着已然长高不少的元清正，她穿着一身钴蓝色的长裙，上身一件月白色为底、同色系封边带风毛的交领，外面披着厚实的碧穹色绣兰花的长袄，堪堪遮到她膝间。三年不见，她的容貌更加清绝，桃花眼慵懒地眯着，雪白的风毛半掩着她粉红色的双颊，衬得她面若桃花。元清正怀里抱着裹得跟个小熊似的娃娃，穿着绣工精致的虎头鞋和虎头帽，小爪子死死揪着她的衣襟，睡得口水横流。

“丹沙！”

卫厌箴用眼神示意一边的丹沙把元清正怀里的小娃娃抱走。丹沙手刚碰到元廉明的小身子，一用力他就哭了起来，毫不留情地用嗓门攻击打消了卫厌箴的念头。丹沙讪讪地放下手，赶紧往旁边一缩，省得姑爷怪她没用。

“先进去吧。”

元清正右手托着元廉明，左手护着他的脖颈，步伐慢慢往院子里走着。卫厌箴往她旁边一站，又是高了个头。丹沙看着人高马大的姑爷，不由得感叹一句西疆的风水就是养人，看姑爷长得！壮得能打死一头牛！

院子里种满了雪白的山茶花，跟雪景一融，便什么也看不见了，胜在香气清雅，倒是别有一番韵味。卫厌箴眉头一皱，他显然发现了暗处有人，正要出手，被元清正开口叫住。

“没事，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