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字是轻声，听起来很亲切。一大片小时候的记忆，赛马一样涌入他的脑子。殷景谦又看了看姐弟俩，头也不回地出了医院，按照收到的地址，来到郊区筒子楼片区。这里林立着高高低低几十栋老旧楼房，斑驳发黑的楼体看着破败不堪，有几栋楼四周还拉起了警戒线，成了危楼。在一栋危楼旁边，殷景谦敲响了一楼一户人家的房门。开门的正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显然她认出了殷景谦，还来不及关门就被他抢先一步破门而入。古朵朵对殷景谦的到来并不意外，显然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不过她还没有勇气凭着一张毁容的脸站在儿子面前。“坐吧！喝点儿什么？你小时候只喜欢喝白开水，还好我给得起。”

多年未见，这几句话听起来很平常，平常的让人挑不出问题。殷景谦没有坐，因为房间实在太狭小，一张床，一张小学生的书桌和一把椅子已经占满了整个房间。满是油污的桌子上还摆着几个碗碟和一个生锈的电磁炉还有一个看不出本色的电水壶。房间阴冷潮湿，充斥着发霉的味道，唯一的一扇窗也没有光亮透进来。古朵朵倒了杯水，见殷景谦站着没动，拿杯子的手停在半空中，眼里没有温度：“来兴师问罪的吗？”

她倒是单刀直入。殷景谦没有想到，她过得这么差！内心不自觉地翻江倒海。就算是在东山村那几年，他也是锦衣玉食，这里的环境，连偏远的农村都不如。再看看自己的母亲，容颜变了，可声音没变。今天同样的嗓音，说出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你做的？”

虽然有心理准备，可亲耳听到后，还是难以置信。“是！”

古朵朵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为什么？”

殷景谦终于爆发了。“那是你的儿媳妇。她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孙子孙女。你也是母亲，你不管自己的孩子，还要剥夺玉儿做母亲的权利吗？”

即便是恨，殷景谦也保留着对古朵朵作为母亲的尊重。当年的事，对错都已经不重要，上一辈人的纠葛，他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可没想到却还连累了妻子儿女。“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这么多年，你明明知道我还活着，为什么没有找过我！”

古朵朵闭了闭眼，痛苦的表情使脸上的伤疤更加扭曲。“当年你小，我不怪你。可长大成人后呢？你急吼吼地取妻生子，过着让所有人都羡慕的小日子时，怎么还没想到我这个母亲？我生你一场，在你心目中，连一个黄毛丫头都不如！”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泪流面面。“你不配拥有我这样的母亲，我也不想有你这么重情义的儿子！这只是个开始，你最好有所防备，不然，你身边的人会一个一个为你的不孝付出代价。”

古朵朵艰难地说出最后一句话：“想告就去告吧，我烂命一条，有儿媳妇到下面孝顺我，也值了！”

这句话，正扎在殷景谦的心窝子上。之后，她打开门房门，“殷大总裁，我这庙破，脏了你的鞋底子，请回吧。放心，我不会走，等着警察来抓。”

说完转过身，看着儿子的身影走远，复杂的眼神里再也没了光彩，昏暗的房间里传出她压抑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