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克修抬起头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外，没有月亮，星星却亮得很耀眼。

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来说的话，沈紫嫣就是此时天上暗掉的月亮，而温歆瑶作为不起眼的星星却依然闪耀四方。

想起沈紫嫣，褚克修心里柔软的那一部分瞬间变成了磐石，他把温歆瑶的简历退回给部员，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算了吧，再看看其他人”。

温歆瑶就这样被外联部pass掉了。

不过她并不在意，本来就只是去试试而已。高中在学生会勤勤恳恳做了三年，到了最后也没有落得一个好口碑，在这件事情上她已经不再强求了。

复读那一年，她去了市上的补习学校，在那个吃饭洗澡都是挤时间出来的地方，学生会被认为是浪费时间的地方，没人在意。

她安静地坐在一百多人的大教室里，她个子不高，但还是被各种塞关系的东西挤到了后排。很多时候老师拿着扩音器她也听不太真切，因为教室太大太挤，老师在讲课的同时还有人在埋头刷刷刷地写字。

那所补习学校被称为“高考工厂”，只要走进了大门，里面的一花一草一木都是为了“高考”二字而服务的。

她就是在那里度过了漫长而又短暂的一年。

一个人上课、下课、走路、吃饭，没能交到好朋友，利用少得可怜的假期回青石镇看了几眼。在复读那一年当中，温歆瑶觉得最轻松惬意的事情就是洗过头之后，拿着水壶，穿过长长的操场，看着偶尔聚在一堆打篮球的男生在夕阳下挥洒着汗水，吹着幽幽凉风，去开水房打水。

只有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完全属于她自己的。

她不算聪明，贵在刻苦努力，全中国的人都知道，高考是唯一也是最后一条改变命运的道路。就看你有没有鲤鱼跃龙门的能力了。

温歆瑶经过艰苦绝卓的努力，加上运气好，枫大该专业调档线在省里突然骤降，而她又是全省仅报那个专业大学生，因此差不多被降了60分录取。

能够只花一年的时间重新跟褚克修并肩，温歆瑶想，自己可能是把一辈子的运气都花光在这件事情上了。

其实她之前就听吴世东提过褚克修考上了枫大，在报考志愿时，她知道自己离枫大的分数远之又远，但脑子就是不听话，不要命地填了枫大。

填报志愿时吴世东跳起脚骂她傻，不听话，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好好填个普通的本地211不行吗，非得去豪赌一把。

吴世东说：“温歆瑶，如果把这个世界看作一个巨大的赌场，你就是那个没有筹码，只能在门外徘徊的人，不要想着去跟别人赌运气。”

温歆瑶不说话，坚持报了枫大。

吴世东终于坐不住了，像在学教训学生一样拍了桌子，“是不是因为褚克修那小子？他就来了这么几个月就把你魂勾走了？你能不能不学你妈……”

提到温歆瑶的妈妈，吴世东立刻就噤声了，他似乎也对这个话题觉得疲倦，索性挥挥手，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用遥控板打开电视。温歆瑶在房间里用台电脑报好了志愿，走出来跟吴世东说：“舅舅，我报好了。”

吴世东抬了一下眼皮问：“第一志愿还是枫大？”

“嗯。”

温歆瑶颔首。

“算了，”吴世东自我安慰道，“现在都是平行志愿，没关系的。枫大掉了你也有好学校上，毕竟你这次考的分数足够高。”

温歆瑶咧咧嘴，在茶几上拿了一块水果吃，她也挨着吴世东坐下，心情轻松而愉快地看起电视来。

“歆瑶。”

吴世东喊她。

“嗯？”

温歆瑶咬了一口苹果。

“其实我觉得造化弄人这四个字说得挺对的，”吴世东顿了顿，又说，“本来冯褚克修转学回来，我们都以为捡到宝了，以他的成绩，终于能够打破我们青石中学清北零蛋的突破。哪想到出了沈紫嫣那档子事……之后褚克修就走了。

“你也开始一蹶不振，本以为褚克修这个苗子走了，至少你成绩不错，能够为学校争光，结果你连高考都没来参加就直接去了补习学校。是因为你下了决心要到他身边去吗？褚克修那小子究竟有什么魅力让你这么着迷？”

温歆瑶眼睛眯起来，笑得很甜，她轻轻拍了一下张其良，跟以前一样带有一些调皮的意味在里面，“舅舅，真的不是因为褚克修。而是我想要一个明亮的未来，带着紫嫣的那份一起。”

“只有我知道，沈紫嫣的死真的跟你没关系……可是……”

“没什么舅舅，”温歆瑶咬完了最后一口苹果，拿着核站起来说，“紫嫣那么年轻那么漂亮，总要有人为她的死负责，如果他们觉得恨我内心会比较好受，我也没什么的。”

“他们你是指褚克修吗？”

“还有赵志龙不是吗？他在那种悲痛的状态下还能考上一个不错的大专，也多亏他去读大学了，不然就像去年暑假一样，每天来我们家扔石子儿砸窗户，那您不得气死？”

吴世东忍不住被温歆瑶的语气逗笑了，他看着温歆瑶走到垃圾桶旁边扔掉苹果核，又叹了口气。

“歆瑶，不管怎么样，舅舅只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我知道，舅舅。”

温歆瑶从小跟吴世东都是针锋相对，很少有那样平和地对话。温歆瑶理解吴世东对她管得那么严，是害怕她受他妈妈流言的影响一蹶不振，走上歪路。但温歆瑶也有自己的思想。

在最好的年纪，经历了最大的伤痛，她也渐渐体会到了人生的道理。

人活一世，你永远不知道意外跟明天哪个先来，如果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爱自己想爱的人，那就太可惜了。

她内心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驱使着她：报枫大！报枫大！

就像一只会定时报钟的鹦鹉一样，一直在她心里叫嚣着。

为什么要去枫大？

因为那里有褚克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