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日早上九点,雷军到公司的时候,俞海洋和王海涛早就在公司等候。俞海洋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给他,说:“雷总,这是法院送来的一份诉讼副本,周晓红的妹妹周晓丽把4S店给告了,现在要求骏马店赔偿三百八十万,于方舟在你会议室等了很久,你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处理?”
雷军听完脑袋嗡嗡的,险些从刚要落座的椅子上滑落下来。昨晚的酒劲儿已经过得差不多,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他感觉有点眩晕,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俞海洋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对雷军说了一遍,王海涛和郑爽做着补充。雷军激动地问:“骏马现在怎么说?于方舟人呢?”
俞海洋说:“在会议室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雷军说:“让他过来吧,我们一起坐下来谈谈,看该咋处理。”
俞海洋刚要走出去,雷军突然叫住他说:“等等,还是我过去吧。”
于方舟见雷军进来。他连忙起身说道:“雷总你可来了,你赶紧拿个主意,我们现在怎么办?”
雷军说:“客户现在既然把你们告上法庭,那你们应该有个对策,你现在来找我也没用。”
于方舟激动地说:“雷总,话不能这么说。这个产品原本就是你们公司主动找我来合作的,而且当时都信誓旦旦地说产品不会有问题。现在出了这么大事儿,你不能不管。昨天下午我跟俞总他们去了交警队,黑匣子根本就检测不出来是不是系统的问题,这让我们很被动!”
雷军大声说:“既然黑匣子没用,那就更不能证明和我们产品有关系,我们能做只能尽力配合你们,现在也难说是你店里的安装工操作上有问题。”
于方舟听完这话,彻底被激怒了。他站起来大声说:“黑匣子没用还说跟产品没关系?当时这台车在安装系统的时候,你们公司的王经理也在的,现在怎么就说是我们店里安装的问题?”
俞海洋一看这阵势,赶紧起来安抚道:“于经理你先别急,大家都是生意人,现在事情既然出现了,着急没用,还是要一起讨论该怎么解决。”
于方舟愤愤地说:“人家都告上门来了,还说不急,三百八十万,我一辈子也挣不回这么多!你们讨论吧,我要回去和赵总汇报了,贵公司的态度实在让人寒心!”
三个人惊愕地看着于方舟气愤地离开,都不知道说什么。俞海洋说:“雷总,关于黑匣子的事,您再联系厂家沟通沟通,看有没有办法。我去找客户的家属,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雷军骂骂咧咧地说:“尽量先安抚,三百八十万也太多了。他妈的,保险的事还没解决。”
俞海洋问雷军:“这个事要不要找找云总?看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雷军瞪着眼睛说:“找他干啥玩意儿?公司跟他没什么关系,没他在我就不行了吗?行了,你赶紧走吧。”
俞海洋驾着车,想着刚才雷军的样子,有些失望。以前云昊天在公司的时候,无论做什么,总是能精准地把握全局,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做决定从来不告诉你前因后果,结果却是大家都想要的,甚至有时还会有意外和惊喜。他一直以来对云昊天都是由衷的敬佩与叹服,可是像他这样的人,却转掉自己的股份,把自己亲手创办起来的公司交到雷军手里,不免让人感到惋惜。尽管俞海洋多得了公司20%股份,可他宁愿回到有云昊天的日子。有他在,公司上下才觉得踏实。雷军呢?整天不是发火就是推卸责任,甚至常常辱骂员工,就知道耍威风、泡会所、找小姐。想到这些,他越来越觉得窝火,可就算心里再不爽,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他直接把车开到了医院。周晓丽的父亲看到一个陌生人走进病房,问:“你找谁?”
俞海洋说:“我是周晓丽的朋友,路过这里,过来看看欢欢怎么样了?”
周父说:“孩子好多了,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你找晓丽有什么事吗?她出去了,要不等她回来我告诉她一声。”
俞海洋说:“她不在我就走了,有时间我再找她吧。”
说完,把刚刚在医院门口买的水果篮放下,转身离开。他刚要把车开离地下车库,只见一辆红色荣威开了进来,他一眼就认出是周晓丽的车,他见她把车停好,便朝她走过来。俞海洋说:“周小姐,这么巧。”
周晓丽冷冷地说:“俞先生,还真是巧,在这里都能碰到你。怎么?这次也是来送朋友?”
经过两次偶遇,她明显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大概能猜得到,为什么几次都能碰到他。俞海洋尴尬地说:“不瞒你说,今天我是专程来找你的,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周晓丽上了他的车,来到一家咖啡厅,两人各自叫了一杯咖啡。他说:“周小姐,我想你已经猜到我的来意,4S店的于经理也来找过我,我是想来……”周晓丽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俞先生,如果你是来当说客的,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一定要为姐姐讨个公道。你不用说了,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完杏眼圆睁地盯着他。俞海洋羞愧地说:“你这么说,让我无言以对,你和家人的心情我完全理解,只是……”周晓丽大声道:“不要再说了,再见!”
看着她那动人的背影走出咖啡厅,他才渐渐回过神。他快步追了出去,看她上了一辆出租车走了。他回到公司一天无话,所有人都看着事态的发展,束手无策。次日上午,俞海洋坐在车里,回想着这两天发生事情。他对于公司以及自己的未来,产生了强烈的担忧与茫然。局面越来越被动,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各地经销商那里。虽然他很清楚接下来将面临什么,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各种麻烦接踵而至。他不自主地想起云昊天,他果断的拿出手机,拨打了云昊天的电话。他问:“天哥,我是海洋,您方便吗?”
他把车开到云昊明所住的小区门口,见云昊天正坐在车里吸烟,快步迎了上去。俞海洋激动地说:“天哥,见到你太好了。”
云昊天说:“走吧,找个地方坐坐。”
他们来到一家叫“云水谣”的特色饭店,两人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俞海洋点了几个家常菜。虽然云昊天开了一晚上车从山东赶回来,可眼睛依旧炯炯有神,透着智慧与光芒。一身普通打扮,虽然没有往日那西装革履的风采,却仿佛在他身上,始终环绕着一股强大的气场,让人近而生畏。俞海洋说:“天哥,一年多没见你都瘦了。有几次都想去找你,怕打扰你,就没敢。”
说完惭愧地笑了笑。云昊天微微笑了笑说:“自家兄弟见外了,今天有事找我?”
俞海洋诺诺地说:“确实有事,只是不好启齿,我怕给你添麻烦。”
云昊天笑笑说:“我接了你的电话,麻烦就来了。”
短短一句话,说得他无地自容。他难为情地说:“现在公司遇到点麻烦,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了。”
于是就把这几天的事叙述了一遍。云昊天摆了摆手说:“这件事,于公我不能说什么。鉴于你我个人的情分,对你提几点建议,至于问题能不能解决,还取决于你的态度和行为。”
俞海洋喜出望外地说:“天哥,你说。”
云昊天说道:“目前情况如你所说,要承担车祸所带来的后果是必然。赔偿金额可多可少,这取决于客户的心理诉求。目前最好的方式是,要尽快平息客户的愤怒以及弥补他们失去亲人的损失,这个动作要快。既然客户提出了赔偿要求,说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着力点,这个时候谁也不能推卸责任,否则只能会让事态恶化,甚至难以收场。倘若诉讼继续,法院肯定会取证,而现在最难解决的就是取证,显然对你们百害无利。而且事态一旦扩大,媒体也会介入,届时法院、媒体、社会舆论、经销商、客户、竞争对手,甚至是有关部门,都会把矛盾指向你们,那就不是几百万就能摆平的。法院会让你们因为拿不出证据判你们败诉,媒体报道还会引发行业焦点问题,行业整顿在所难免。经销商会结成联盟要求退货,客户会揪住产品缺陷不放,竞争对手也会落井下石,你们将一天都生存不下去。”
俞海洋听完,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该怎么做了,而且要快,一分钟也不能耽误,他必须要找雷军做决定。他回到公司,雷军正在和郑爽、王海涛纠结黑匣子的问题以及厂家解决方案的事情,他门都没敲就推门而入。他表情凝重地说:“雷总,现在情况紧急,请你赶紧联系深圳厂家的马总,我联系4S店的于方舟和赵总,我们现在必须三方共同承担客户赔偿问题,只有这样,事态才有可能平息。”
雷军厉声说道:“凭什么要我们承担责任?设备是4S店卖出去的,系统是他们的人安装的,客户要起诉的是他们,我们承担啥损失?干什么玩意儿?”
俞海洋压抑着心中的不满。他苦笑着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要规避责任也没用,到时法院要求取证,媒体跟着起哄,政府再一参与,我们这事儿就完了,那时就不是赔几个钱那么简单了。”
俞海洋心里很火了,到现在雷军还执迷不悟,他甚至连可能出现的危机都还没意识到。于是他急着催道:“赶快做决定吧,晚了真的来不及啦!”
雷军看他紧张急切的神情,还是把他刚说的话想了想。他不耐烦地说:“马上开股东会议,大家一起讨论决定。”
当初云昊天离开公司的时候,转掉了51%的股份,雷军占30%,转给雷军21%,剩余30%有20%转给了俞海洋,10%转给了现任财务总监曹默轩。在公司的会议室,共到场四个人,除三个股东外,还有雷军的秘书白凤娇。雷军示意俞海洋把情况再说一遍,几个人听完都一致保持沉默。雷军敲了下桌子说:“现在赔偿是避免不了的,刚刚俞总说的话我想了想,也有道理。如果单方面让骏马店承担这笔钱,肯定会掀起一场风波,还会对我们已开发的市场造成冲击,甚至会引起媒体与社会舆论关注,到时可能会很麻烦。我的意见是:赔偿可以,但是要把金额减到最低,你们都说说看。”
俞海洋说:“现在车主一方要求索赔三百八十万,就这个金额来说也不算多。车主本身是个单亲妈妈,早几年离婚,自己带着一个儿子,生前在一家外企上班,收入还算丰厚。”
雷军斜着眼睛瞪着俞海洋,忍住没发作,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俞海洋接着说:“我的建议是赔偿金由骏马店、我们公司和深圳厂家共同承担,骏马店是主要被控诉方,承担主要责任;我们是供应商,次要责任;再次是厂家,目前需要确定的是各自可以承担多少的问题。”
此时,坐在一旁的曹默轩也附和着说:“既然雷总和俞总都同意赔偿,我也没意见,那就讨论确定我们公司承担多少吧。”
曹默轩五十五岁,一头花白的头发梳在脑后,带着一副方框眼镜,背有点驼,看起来像个教书先生。他本来是一家国企的财务主任,后来企业改制退了出来,一直和易天公司有业务往来。云昊天见他为人忠厚老实,做事踏实,尽职尽责,就把他请到公司分管财务。雷军叹了口气说:“既然大家都同意赔偿,那我的意见是:我们公司只能承担15%到20%,其他的再和骏马店以及厂家协商。车主以及骏马店那边,俞总再去协调,尽量缩小赔偿额度,厂家我来沟通,如果大家没意见,就在会议记录上签字散会吧。”
俞海洋和曹默轩相互对视着点了点头,都各自看了一遍白凤娇做的会议记录,都签了字散去。……云昊天和俞海洋吃完饭后,独自坐了一会儿,饭店老板见俞海洋匆匆离去,便走过来打招呼。店老板微笑着说:“云老板,好长时间没来我这里吃饭了,俞总怎么这么着急走了?”
云昊天笑笑说:“他有点急事要处理,老板生意可好?”
店老板一脸愁容地说道:“生意是好,可是没法开下去了。家里老娘生病了,现在还在医院,我又是独子,不得不回去照顾,还有一大笔医药费在等着我。您刚进来没注意,门口那个转让的牌子都挂了两天了。”
说完一声长叹。云昊天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盘算盘算需要多少转让费,我这里正好有点闲钱,可是我不懂饭店经营,你得把人给我留住了。饭店我可以暂时替你经营,等你哪天想回来了,我再还给你。”
店老板激动地抓起云昊天的手,说:“太好了云老板,您能接手我就感激不尽了,哪里还敢再要回来。”
云昊天笑了笑说:“别忙着说谢,就算我要这家店,也得知道需要投多少,要是我负担不起,那只能到此为止了。”
店老板沉吟着说:“我本来要五十八万往外转,如果您要就给五十五万吧。不能再低了,要不就亏了,现在生意好,我真舍不得。”
云昊天环视了一圈这个双层阁楼,带有古色古香的特色装潢,简朴的桌椅板凳,进来就能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店老板还在自言自语,低头掰着手指盘算着。云昊天拍了拍他肩膀,笃定地说:“六十万,就这么定了。你给我找一个懂管理懂经营又可靠的人,明天过来交接。”
说完扭头走出店门。店老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傻傻地站在原地。他见云昊天上车要走了,才急忙追了出去,对着已远去的汽车高声喊道:“谢谢云老板,明天我在店里等你,您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办好。”
云昊天是个商人,店老板也是个商人,是商人都会追求利益最大化,这是角色与立场本能地需要,没人愿意去做赔本的买卖。任何商业行为都会有风险,店老板既然肯便宜几万转给云昊天,那就一定有风险成本,云昊天必须为这个风险买单。既然他毫不犹豫地多出了几万,那就一定有他认为的价值或是必要。显然店老板是不会明白的,他已经顾不上这些。这个世上的事情说来也奇怪,你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凡事都有它存在的道理,正所谓存在即合理,合理即价值。很多事情,如果你自己觉不到、悟不到,就算告诉你,也理解不了、吸收不了。这就是人的意识形态,所带来的必然结果,也是一种定律。云昊天走后,店老板忙着收拾打点,自不必多说,饭店依旧照常营业。第二天,云昊天按约定时间来到饭店,手里还拎着一个密码箱。店老板见到他,连忙迎了上来。他说:“云老板,人我给你找好了。这是小赵,叫赵大海,跟了我很多年了。他对饭店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前厅后厨这些事全都了如指掌,一直有他在我很放心。”
他指着边上一个圆脸憨厚的年轻人。赵大海对云昊天谦逊地点点头,打着招呼:“云老板,您好。”
店老板憨笑着说:“云老板,我们楼上说话吧。”
饭店二楼有一间小办公室,大概有二十平方米,虽然不大却干净整洁。云昊天把密码箱放到桌子上,说:“这是六十万现金,省得你跑银行了,点点。”
店老板眯着眼睛看了两眼说:“不点了,云老板是有身份的人,你的为人没话说。”
他走到办公桌后面,拿出一沓证件文件之类,一件一件拿给云昊天,有房产证、房屋租赁合同、经营许可证、营业执照等,云昊天一件一件仔细看过。两人各自签完字《饭店转让协议》,按了手印,直接去了工商局。返回到店里时,已是下午。云昊天把赵大海叫过来说:“从今天起,饭店大小事务交给你来打理,薪水在原来基础上调20%,每个月底、月中给我报一次账,各种报表票据一起交给我。记住: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店老板回老家了,这里你是总经理,饭店经营一切照旧。先去把门口转让的牌子摘了,去忙吧。”
店老板早早就把行李收拾好,提着那个沉甸甸的密码箱上了一辆皮卡车,对云昊天挥手告别离去。云昊天回到办公室,仔细地翻阅起饭店的经营账目及各种文件,一直看到了晚饭时间。赵大海敲门进来问:“云总您吃点什么?我吩咐厨房给您做。”
云昊天说:“做个青菜面,一会儿找人送上来。”
赵大海纳闷地退了出来,心想:以前店老板可不是这样。饭店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一片繁忙景象。云昊天吃完面,拿着一个公文包下了楼,对赵大海说:“小赵,我出去一趟。”
他开车去了书店,买了几本酒店管理类的书籍,去了趟茶叶市场,买了一套功夫茶具和“铁观音”,走访了几家有名的特色酒店,回到饭店已是晚上十点左右,有几个员工还在打扫忙碌着。赵大海见他回来,说:“云总,每天这个点基本饭店就打烊了,因为我们是特色店,很多都是老顾客或者是慕名来的,不像一般饭店要经营到凌晨才结束。您看您还有什么吩咐?”
他笑了笑说:“一切照旧就可以了,到点就安排下班吧,有事明天再说。”
说着去了二楼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