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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果来得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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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海洋和周晓丽来到公司,不见吴国胜来上班。他找来单文杰问:“国胜人呢?”

单文杰说:“不知道,有两天没见他了。”

他找到梁晶晶问:“吴国胜请假了吗?”

梁晶晶摇摇头:“没有,这两天都没见他人。”

他想起陈宇冲应该和吴国胜有联系,于是给他打了电话。陈宇冲电话里说:吴国胜因为赌博欠了很多债,两天前又去赌博输了钱,被人逼债,喝了酒跟人打起来,后来被关到派出所了。俞海洋这才想起,就在和海纳公司合作研发新产品期间,吴国胜有段时间怎么叫他都不回来,想想此事应该没那么简单。对于他赌博的事也曾听其他业务员说起过,并没有过多关注和过问。他告诉陈宇冲:有时间让他来公司一趟,当面谈谈。陈宇冲欣然答应,他还惦记着,自己想来扬帆公司工作的事。陈宇冲来到扬帆公司,见俞海洋还在办公室忙着,便悄悄地打了个招呼,知趣地找了个小会议室等着。俞海洋忙完,招呼他来到自己办公室。陈宇冲小心翼翼地坐下,强颜欢笑着打招呼:“俞总你好。”

俞海洋问:“宇冲啊,雷军和易天公司的事,你应该都听说了吧?”

陈宇冲战战兢兢地道:“嗯嗯,听说了。俞总,他们集资诈骗的事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打工的,老板说让干啥就干啥。张警官也来找过我了,我什么都说了。”

俞海洋安慰他道:“你别慌,集资诈骗的案子已经结了,雷军也死了。你还能坐在这儿,就说明和你没什么关系,不要紧张,我叫你来只是想了解一些吴国胜的事情。”

他心有余悸地说:“好的俞总,您要知道什么尽管问,我知无不言。”

俞海洋笑笑说:“那就好,我听张警官说,在雷军和白凤娇开众筹大会前一天,是你把易天公司要破产的事给说出去的?”

陈宇冲心里不断地在打鼓,紧张的汗水都要冒出来了。他连忙解释:“那天我约了吴国胜去喝酒,是请他帮忙推荐来公司上班的。当时酒喝得有点多了,就胡说了几句,我也不知道是谁把这事捅了出去。”

俞海洋淡定地看着他,道:“是你们去吃饭的那家饭店老板,就是集资被骗的其中一个。”

陈宇冲这才恍然大悟。他忙说:“俞总您看,这事都已经过去了,易天公司也没了,雷总也死了。我听说那些被骗的投资人也大部分拿回了钱,要不这事咱就不要再说了。”

俞海洋看他惊魂未定,摆了摆手说:“好,这事咱就不提了。”

他随后问:“你除了请吴国胜喝酒,还有没找他做过其他的什么事?比如借给他钱?”

陈宇冲心想:他本来今天过来,是想借机会谈工作的事。看来,俞海洋有些事情可能已经知道了,也就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倒不如全都说出来,多少获取点信任。他挺起胸,说:“俞总,我实话都跟您说吧。”

随后他把吴国胜赌博借钱,雷军设局让他去偷技术资料的事等等,全都告诉了俞海洋。俞海洋听完,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有些目瞪口呆,他不敢相信吴国胜竟能做出这样的事。这些情况他原本是不知道的,只是想到他去赌博就肯定会借钱,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事。他仔细地观察着陈宇冲的表情,心里琢磨着他刚才这些话。他心想:陈宇冲这个人,小心思太重。说他聪明,确实有一点,却聪明的有点过了头。这种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在身边,雷军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不禁想起了背信弃义,卖友求荣这些字眼。俞海洋镇定地说道:“宇冲,很感谢你能把这些事情坦然相告,吴国胜的事我会处理。念在咱们曾经同事的份上,我劝你一句话:以后做人要厚道,不要耍小聪明,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真正的傻瓜。”

陈宇冲心里一凉,心想:完了,听他的意思,工作的事肯定没戏了,他还是硬着头想奋力争取。他刚想说:那,我工作的事。谁知俞海洋说了句:“你走吧。”

就下了逐客令。他忙改口道:“那……俞总再见。”

俞海洋看他灰溜溜地离开自己办公室。心里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陈宇冲沮丧地走出扬帆公司。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今天的见面会这么草草收场。他以为易天公司倒了,俞海洋就会请他来上班,他以为他把吴国胜的事和盘托出,就可以得到信任,他以为俞海洋会念在曾经同事的份上,能给他一次机会。他猛然意识到,无论是曾经易天公司的总经理云昊天,还是俞海洋和曹墨轩,打心眼儿里,就从来都没有看得起他,甚至都不屑正脸看他一眼。就连雷军也只不过是一直在利用他,他名义上是个副总,却没有半点实权,只能屁颠屁颠的和条狗一样,为他跑腿卖命。可不管怎样,至少在雷军的眼里他还是有点价值的,至少还可以被利用。那现在呢?谁还愿意再用他?易天公司的丑闻,已经传得满大街都是,整个行业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雷军的马前卒,和他狼狈为奸。而今天,他把所有做过的龌龊事都告诉了俞海洋。所有的人都要鄙视他,唾弃他,甚至辱骂他。他已经没有办法在这个圈子混下去,一天都不能。陈宇冲茫然地走在大街上,一阵秋风掠过,路边的白桦树上,金黄色的叶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飘落在人行道上。他走着走着,走到江边,看着怒涛汹涌的江水呼啸起伏。他心里念道:人活着,为什么就这么难!第二天早上,吴国胜无精打采地来到公司,一脸的狼狈。俞海洋把他叫到办公室。他干脆不等俞海洋开口,自己解释道:“俞总,我刚从派出所出来。因为打架被拘留了三天,我不是故意旷工。”

俞海洋冷笑道:“你还知道回来上班?你的那些事,昨天陈宇冲都已经告诉我了,你准备怎么办?”

他猛地一惊,心想:陈宇冲怎么来了?难道他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俞海洋了?他惊讶地张开嘴,想要解释。可看到俞海洋那冷峻的目光,他如同被电击一样,感到背后一阵发凉。他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俞海洋帮他拿了主意,说道:“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就不要再让我重复了。看在你也曾经为公司付出过汗马功劳的份上,自己去找小梁办手续,引咎辞职吧!”

他不想解释,也无力解释了。他脸上就像火烧一样,一阵红一阵白,乖乖的自己走出办公室。他心里明白:俞海洋算是手下留情了,他不知道自己将来的路要怎么走。吴国胜走后,周晓丽突然走进办公室。她慌张地问:“海洋,你早上看新闻了吗?”

俞海洋很纳闷,他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周晓丽急道:“陈宇冲死了!据说是跳江自杀。就在今天凌晨,过路的货船发现了他的尸体,报了警。”

俞海洋震惊了,他没想到陈宇冲的心理会这么脆弱,不过想想近些天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他似乎懂了。他安抚道:“我知道了,晓丽你通知下去:不要让公司的员工讨论此事。死者已矣,让亡者为安吧。”

周晓丽走出他的办公室。他拿起遥控器,打开对面墙上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早间的一则新闻:今日凌晨五点,在钱塘江海盐段,一艘过往的货船发现了一具男尸并报警。据警方核实,该男子为近日集资诈骗案所在易天公司副总经理陈宇冲。其他相关信息,有待警方继续查明。俞海洋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就在他刚要陷入沉思的时候,电视画面一转,出现另外一则报道:各位观众,请看关于近期我市发生的一起持枪杀人案的相关报道。犯罪嫌疑人雷军,持枪击伤一对母女,母亲被送医后不治身亡,另一名小女孩,经抢救已无生命危险,目前还在昏迷之中。经警方多方调查发现,雷军所持枪支来源,为西安博鸿公司总经理刘广义和当地一个黑社会性质组织。目前,刘广义涉嫌危害公共安全罪,非法帮助他人倒卖枪支罪,参与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等,已被当地警方拘捕。另据报道:和刘广义相关的8.28特大交通事故原因,已经水落石出,导致三十六人死亡一人重伤的事故原因已查明,经专家分析确认,该事故和刘广义所经营的主动防撞系统有直接关系。该产品的生产厂家,深圳汽车智能安全系统有限公司已被查封,该公司总经理马如良和另外两名股东王梦洁、李伟健,涉嫌危害公共安全罪被拘押,此案将交由当地法院进一步审理宣判。据另外一则消息称:易天公司集资诈骗案主犯之一,前易天网络公司总经理白凤娇,已被中国警方从美国洛杉矶抓捕回国,法院将择日宣判。俞海洋整整在办公室坐了一个上午。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在这短短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一次车祸引发了如此多的矛盾,一个产品让这么多无辜的人失去生命。他很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他庆幸遇到云昊天,庆幸没有被搅到这万劫不复的泥潭里,他庆幸走的每一步都稳扎稳打。可这一切都是怎么来的呢?云昊天因为帮了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可他图什么呢?公司和他没有半点利益关系,他不计回报的付出,又得到了什么呢?这一切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他无法释怀,更无法解释所以然。经过这一年多的打拼,他清醒地看清了自己将来要走的路,明确了未来的发展方向,夯实了坚实的基础。那天哥呢?他的路又该怎么走?他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是个心怀感恩的人,可他能做什么呢?他不能就这么无所事事,不能这么无所作为。至少,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他快速走出了出去,推开了周晓丽办公室的门,说:“晓丽,你随我去趟医院。”

经过半年多的朝夕相处,他和周晓丽的关系,虽然没有特别明确和公开,但两人早已彼此心照不宣,如胶似漆。不然,他不会把她带到墓地去给陈萍送别。俞海洋和周晓丽来到医院。正值中午吃饭时间,欧阳青正陪在云朵病床边,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在说着话。她眼里满含泪水,小声地念着:“云朵好宝贝,你要快点醒来,小青阿姨陪你玩。爸爸也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妈妈的在天之灵会保佑你的。”

周晓丽见此场景,忍不住潸然泪下。俞海洋缓缓地走到欧阳青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欧阳,我和晓丽来看看云朵和天哥。”

欧阳青缓过神来,站起身泪眼蒙眬地说:“谢谢你们,坐吧。”

她和周晓丽已经见过面,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晓丽问:“欧阳,云朵怎么样了?”

她说:“还在昏迷,医生说还要继续观察。身上的伤口要慢慢愈合,虽然脏器没有受伤,但也不排除其他并发症的发生。”

俞海洋问:“天哥呢?怎么没见他。”

她答:“昊天去打饭了,一会儿就回来。”

他们正说话间,云昊天手里提着两份盒饭走了进来。俞海洋和周晓丽连忙起身叫道:“天哥。”

云昊天示意他们坐下,问:“你们怎么来了?海洋公司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俞海洋说:“公司一切都正常,这次交通部门和消保委,只是来公司做了一次简单的走访调查,相关的政策和审查监管对我们没有什么影响。”

云昊天道:“嗯,这就好。你们吃饭了吗?”

俞海洋答:“我们刚刚到,还没有。”

云昊天放下盒饭,对欧阳青说:“小青,你和晓丽先吃,海洋跟我去外面吃。”

她们俩坐到一旁打开饭盒,边吃边小声说着话。云昊天带着俞海洋,来到医院旁边一家小吃店。俞海洋边吃,边把最近发生的事和今天早上新闻里的报道,和云昊天描述了一番。云昊天轻声说道:“陈宇冲我没想到,他本可以不这么做。人生不过百年,既然来到这个世上,就要好好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价值。”

俞海洋感叹道:“是他心里太脆弱了,总想着靠着谁就能出人头地,总想着要比别人高一等。不走正道,只会耍小聪明,忘恩负义,背信弃义。其实在他心里,只有他自己。”

云昊天感慨道:“这个世上有太多的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俞海洋说:“想想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情,嫂子又……我心里难安。”

云昊天道:“都过去了,所有的结果都早已注定。你没必要让自己背上心理包袱,做人还要往前看,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只要不伤人不害人、不坑人不骗人,做自己该做的、想做的事,一切尽力而为,心里自会坦然。”

俞海洋用力地点点头说:“谢谢你,天哥。”

他接着说:“天哥,云朵一时还没有醒来。你还是回家看看,这两天我和晓丽守着。出事那天都太匆忙,家里会不会……我是担心云朵回到家看到……”云昊天想想道:“嗯,先吃饭,吃完我就回去一趟。”

两人吃好饭回到病房,欧阳青和晓丽在小声谈话,云朵还没醒。云昊天说:“云朵就有劳你们俩了,我去去就回。”

俞海洋和晓丽点点头道:“天哥你放心吧,我们会一直守着的。”

欧阳青问:“你要去哪儿?”

云昊天答:“我回趟嘉兴,收拾一下家里。”

欧阳青说:“我陪你一起。”

他没回答,也没否定。他和俞海洋交换了个眼神,表示肯定和感谢。一个半小时后,他们走进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院儿。欧阳青去了云南之后,除了事发那天,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她再也见不到陈萍和蔼可亲的笑容,落落大方的柔美身影。地上还残留着片片血迹。秋风吹得那棵香樟树沙沙作响,石桌上和地上,满满的都是枯枝残叶。院子里种的瓜果蔬菜,凌乱的生长,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欧阳青心里一阵发凉,她没有目睹事发那天惨烈的情形,她更不敢想象。云昊天拿起扫把,清扫着地上的落叶,欧阳青一起帮忙收拾着。整整一个下午,他们把院子和屋里的角角落落,都收拾了个遍。期间,他们没有对话,没有任何交流,似乎无话可说,似乎无需多说。接近傍晚时分,云昊天拿出茶具,坐在石桌旁泡起茶。他见欧阳青满头大汗,心疼道:“去屋里洗洗,过来歇会儿。”

欧阳青回报了他一个慰藉的眼神,说:“好。”

她洗好,拿着毛巾边擦脸边往外走。这时,她瞥见院门口大门下面,好像有个类似信封的物体,在斜阳的照射下泛着白光。她走过去,捡了起来,说:“好像是一封信。”

云昊天接过信。只见上面写着:收件人,陈萍;寄件人,刘雨,寄件地址是加拿大温哥华。欧阳青问:“刘雨是谁?”

云昊天答:“是陈萍的好朋友,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去年她和一个外籍华人去了加拿大,年初他们还来过一次,很长时间没有消息了。”

他不禁地,忆起当年的情形。欧阳青见他手里拿着信,呆呆地望着天际一抹火烧云。她说:“萍姐她……”还没等她说完,只见云昊天已经打开了信封,信封里装着几张写满字迹的信纸和一张照片。照片上两个清纯靓丽的女孩儿:一个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眸子里透着深邃亮光;一个眉清目秀,笑得天真烂漫。他默默地看完信里的内容,叹了口气:“这是一封遗书。”

欧阳青猛然一惊,她拿过来,看到信里写道:亲爱的阿萍:当你收到这封来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曾经天真地以为,找到一个有钱的男人,就可以让我安心,就可以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我以为这一辈子都不用去奋斗了,只要守着这个男人,我就可以拥有一切,但是我错了。从我们上次见面分开,回到加拿大以后,我发现我要守着的这个男人,全都是假的!他的身份是假的,他的珠宝生意是假的,他在温哥华的房产和车子也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把家里的房子卖了,跟他来到海外,他把我所有的钱全都骗走了。这半年多来,我无家可归,四处流浪讨饭。我没有合法的身份,只能流落难民营,为了能饿不死,任意被人欺辱糟蹋。阿萍,我好羡慕你和云昊天。你们无欲无求,过着平淡的日子。你曾经对我说,你已经没有什么追求,只要能守着他,守着这个家,守着柴米油盐,就是最大的幸福。我好懊悔!后悔自己贪慕虚荣,后悔自己贪得无厌,后悔自己想过上流社会的生活。现在我才明白,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劳而获的,没有什么人是靠得住的,更没有免费的午餐。可现在已经晚了,什么都晚了,我回不去了,回不了家了,我没有家了!阿萍,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封信。在我决定要不要写这封信的时候,遇到了好心人,愿意帮我把信寄出去,我才有勇气把这一切都告诉你。希望你好好的和云昊天过日子,希望你永远幸福。我好怀念,我们从小到大在一起的日子,我好想你。来世,我们还做姐妹!……欧阳青已经看不下去了。她完全理解陈萍和刘雨的感情,以及信中提到的内容。一个女人独自在异国他乡,没有必备的生存技能,是很难正常去生活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自身的强大,和现实生活是成正比的,无论是知识、财富,还是能力。大自然赋予了生命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游戏规则。可弱小的生命,就应该被践踏和摧残吗?一个人可以为了自己的私欲,全然不顾良心和道德的谴责,去欺骗、去欺辱、去残害甚至去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和畜生有什么区别。她忍不住骂道:“畜生!”

云昊天习惯的点起一支香烟放到嘴边,感叹道:“从生命的意义上说,人类和畜生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有区别的是人自己本身。人性的本来与自然规律并没有冲突,有冲突的是道德与观念。人的一念、一行、一果,都是规律所成就的业果,不是轻易所能认知和改变的。而这种人,也必将遭受恶果。”

欧阳青感叹道:“可惜在这个世上,又有几人能觉悟到人性和现实的本来。”

云昊天叹道:“一切顺应自然吧。”

他见天色已变暗,转而对欧阳青说:“时间不早了,你……”欧阳青听他准备下逐客令,娇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赶我走吗?”

他心里有点愧疚,先不论欧阳青舍命救云朵,就近几天来她对他和云朵的辛苦照顾,以及这一年多来发生的各种变故和她无谓的牺牲与付出,他都没有任何借口和理由,他更不想刻意地去表达或者表现,去证明什么。如果付出是为了索取,那是交换。有些事物和情感,不需要拿什么来证明,需要证明的东西,就是一种交换。只要是交换,就要获得一种心理平衡,等不等价就是基础条件。不平衡,势必引发矛盾,有了矛盾就必定痛苦;有了痛苦,就会陷入一种恶性循环,无休无止。他尴尬地说:“你去摘点蔬菜,我来做饭。”

欧阳青看他尴尬的神情,不禁说道:“你去摘菜,我来烧饭。”

饭菜做好,两人在客厅的餐桌上对视而坐。欧阳青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和黯淡的眼神,心里说不出的心疼。她知道:他不需要安慰,再多的安慰也于事无补。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谁也没有能力去改变过去。她轻声问道:“昊天,能说说你和萍姐的故事吗?”

他放下碗筷,看上去凝重的表情,仿佛把他带到一段久远的记忆里。他轻声道:“我和陈萍是在二〇〇〇年认识,那年我还在一家公司跑业务。农历的腊月二十七晚上,距离过春节还有两天,我被房东从出租屋里赶出来,一个人流浪在街头。那晚下了很大的雪,我无处可去,只好找了个桥洞避难。后来恰巧遇到陈萍和刘雨经过,她们把我从桥底下,背到陈萍暂住的出租屋。再后来……”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大雪纷纷的晚上,心里忍不住地绞痛。他接着说道:“再后来,我离开陈萍的住所,联系到了一个朋友,他在老家打电话让房东打开租住屋的房门,才暂时有了安身之所。春节过后,我重新找了一份工作,就在距离陈萍上班的幼儿园不远。那时候还年轻,身边也没几个朋友,就经常去找她。时间一长,彼此有了信任和感情,就这样相处了几年,我的职场生涯也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不断提升。”

他稍作停顿,继续说道:“再过了两年,我们就结婚了。我辞职后创办了易天公司,有了云朵,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他把这段过往描述得很平淡,可在欧阳青听来,却没有那么寻常。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当年的云昊天会有这种不堪的经历,寒冬腊月,露宿街头,该是什么样的苦难和煎熬。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对欧阳青说:“吃完饭早点去休息,今晚你睡云朵房间。”

她本来还想问,关于他的家乡和童年所经历的种种,但她收住了好奇心,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难言之隐。她躺在床上,目光在这个狭小的房间缓缓移动,她的思绪却如潮水般涌来。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面对死亡的恐惧,是人性的本能和天性,他为什么可以如此坦然?面对失去亲人的痛苦,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掩饰的悲伤,可他为什么表现得如此平淡?她想:到底是什么,把他的心磨炼得像雾、像雨、又像风一样抓不着,看不透,更是坚硬得像石头一样,可以如此淡然地面对所发生的一切。或许,人真正的心痛和哀伤,是无法用形式展现和表达的。她回想着从第一次见他,第一次亲密接触,第一次畅所欲言,第一次……欧阳青心里,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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