遏云山庄

云初转到药柜前“风眠，上次我让云伯送到药垆的东西，你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话落，捏起一块甘草片放进嘴里含着。

丘冉从一个没有贴名字的药柜里取出一个圆形的小盒子打开，盒子里躺着一块不规则形状的黑色物体“硝石、硫磺、木炭、晶石还有大量铁的混合物”。

云初双手背在身后，好奇道“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千云山脚下可四人同行的道上有一对男女，女子带着一竹制宽檐漏顶帽，帽檐处四周垂下蓝纱，一双凤眸在蓝纱下更添朦胧和神秘，男子头上也带着一顶漏顶竹帽，背上背着一个上小下宽的竹篓，竹篓内放着各类挖药的工具，正是白岸霜和高风眠，一刻前，高风眠和云初结束谈话后，经过回廊时遇见了在回廊徘徊的白岸霜，白岸霜见高风眠过来，一脸肃容“我跟你一起上山”。

高风眠眸子微凝“是师父发现了什么？”

白岸霜点头，两人爬了一个时辰后，白岸霜见山下景色颇好，提议休息一下，两人并肩坐在草甸上，山风拂掠，各色山花和树木的味道交织着钻进鼻子中，白岸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站起身来，近看山谷和山坡上的山月季和栀子花等被风撩得歪头歪脑，风过处，碧浪中浮着彩浪，一浪压过一浪，谷中松涛阵阵，林间鸟兽声此起彼伏，白岸霜觉得乘风欲飞，深深呼出一口气，忍不住朝着山谷喊了一声，惊起一阵鸟雀。

她这一叫把坐在旁边的高风眠吓了一跳，高风眠脑中不由得浮现“白炮仗”三个字，仰头见白岸霜身姿挺拔，风搅乱了她的长发和衣衫。

白岸霜回头见高风眠的脸比平时白一些，两颊有点潮红，白岸霜往前走一步，双手抱于胸前“难怪云琅喜欢往山上跑”。

高风眠远望山景“人很容易受外界事物的影响，山高海阔，总是有好处”。

白岸霜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高风眠看见白岸霜眼中的掠过的惊讶之色，便道“管理山庄，有时候难免心情不佳”，白岸霜听得此话嘴角绽开一抹轻松的笑容。

在断云坡时，白岸霜发现路边草丛间有一种浅绿色的小花，叶子？她小心掐下，放在鼻前嗅了嗅，见高风眠的视线正好落在自己手上，又想起那晚在卿归亭的话，白岸霜笑着朝他扬起手中的植物“你不打算告诉云琅？”

高风眠摇头“没有必要”。

白岸霜和高风眠穿过草甸和矮树林，见一圆盘似的巨石，崖边有一棵三丈多的树，两人对视一眼，便按着云琅所说，摸着藤蔓往洞口去。

丘冉和云琅在道上策马而过，云琅现在有机会见识外面的世界，满心欢喜，丘冉每次回头看云琅，见她停下来不是在路边摘什劳子花，就是去河里洗脸，磨得丘冉实在没脾气，他只好身子向后屁股朝前，不厌其烦重复“丫头，你这样我们十天也到不了木稽山的”或者是“丫头，你到底想不想去木稽山啊，不想去我们就打道回府”。

云琅根本没听到丘冉的“轻声细语”，她高兴地扬着手里的花策马向丘冉来，丘冉见状握住剑鞘，一拍小红马的屁股“丫头，抓好缰绳”，马儿吃痛，风一样往前窜去，丘冉看着小红马扬起的灰尘，满脸兴奋“丫头，我来了”。

两人策马在道上奔到日上中天，云琅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松松酥酥，屁股和两股处酸疼，她皱眉苦脸喊“大师兄，我的骨头要散了，屁股疼”。

丘冉回头见云琅苦着脸，一头黑瀑被吹成乱瀑，像一头炸毛的狮子，想她一年就出两次远门，屁股上的茧还没长结实就回云城了，于是策住马头，远远望见前面有一个茶棚“吁……前面有个茶棚，到那歇个脚，驾”

离茶棚只有五六步，丘冉利落地跳下马，云琅也跟着跳下马，只是她的下马姿态实在难看，摸腰弓腿，丘冉见状忍不住笑道“丫头，你这只螃蟹上岸了要小心啊”。

云琅没有心思回嘴，只是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她舔舔发干的嘴唇，望着茶寮里的茶咽口水，丘冉见那是一个老旧的茶棚，里面四张桌子，16条长凳，桌子和长凳已经辨不出来材质，茶炉背对小道，一个灰衫伙计正在煮茶，茶炉旁边同样一堆看不出木头的柴火，丘冉牵着马，准备将马套在茶棚口的木杆上，抬眸见里面五个汉子，一个脸生横肉，圆眼厚嘴，面容凶恶，旁边放着一柄五尺长的大刀，一个独眼，脸色阴沉，剩下三个除了眼睛有些贼，其他都正常，五人挤在一张桌前喝茶，时不时拿眼瞟两人，丘冉心里隐隐不安，黑眸灵活地转动着，云琅龇牙咧嘴弓着身子站在茶棚口，见丘冉迟迟不来，便准备自己先进去。

“两位客官先进来坐，茶一会就好”煮茶的伙计满脸通红，脚下轻快，三两步便走到丘冉身前，丘冉停下手中套杆子的动作，身形一转到云琅身前将她拉到杆子旁，对伙计道“我们就在外面喝”。

“外面太阳毒，两位进来喝口茶在这里歇一会再上路也不迟啊”煮茶伙计的话听在丘冉耳朵里却听出了别的意思，他抱着剑一笑“里面太热，外面有风”。

云琅垮着脸“师兄，我想坐”，丘冉眉间一凝，让她噤声，云琅虽然不知道丘冉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还是乖乖靠在木柱上。

风向变了，丘冉突然嗅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被刀剑砍死的人身上才有这么浓重的血腥味，丘冉眼神一敛，紧盯茶棚内，他靠近云琅悄声道“丫头，待会你去牵马”。

云琅扭身见茶棚里的几人突然从煮茶的柴火堆中抄起兵器恶狠狠看着两人，云琅想自己和大师兄哪里得罪了对方？随即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云琅只觉得胃里翻腾，忙捏住鼻子。

丘冉黑眸抹上厉色“丫头，茶喝不成了”，云琅没来得及去牵马，两人已经被从棚里跳出的四人团团围住，持刀的还在悠悠喝着茶，持着长勾的独眼道“喝杯茶再上路吧”，随即一个铁壶朝两人飞来，丘冉左腿一踢那铁壶正好砸在煮茶的伙计背上，壶里的沸茶浇了他满背，他滚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叫唤着，叫了两声便痛晕过去。

拿刀的那人狠踢了伙计一脚“没用的东西”，四人见状眼中狠色更浓，似要将两人生吞活剥。

云琅心里发毛，咬紧下嘴唇，拉着丘冉的衣摆向几人道“我们没有得罪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要害我们”。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哈哈大笑“老大，你看她”云琅觉得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看一块在砧板上的肉，她往丘冉身后缩了缩避开这些眼神。

丘冉一手将她护在身后，一手横剑挡在身前，侧脸道“丫头，你牵了马就跑”，说完坚定地看云琅一眼

“师兄，他们这么多人，我要”

丘冉冷静打断她“你的落云剑法练到第几层了？会打架吗？”

，云琅听见此话支支吾吾憋红了脸。

见几人越围越拢，丘冉一脸自信神色“对付这几个草寇你师兄我绰绰有余”，云琅见丘冉笃定自信的眸子便不再硬犟“师兄，你小心”，话落，茶棚中几人手持刀、棍、斧、勾朝两人合扑过来，丘冉肃容，一脚踢在持棍的汉子肚子上，那汉子往后跌倒，丘冉推开云琅之际快速拔出手中长剑，眼中一凛，长剑一导，化去下削的剑和勾的力道，同时准备将云琅一甩，但感受到手下承受的重量，丘冉咬了一下牙，一个旋踢将一个汉子踢倒“上马”。

云琅一滚身，一脚踩在刚才那个跌倒的大汉背上，借力跳上了马，耳边的兵器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远，云琅耳边的声音渐渐只剩下风声，师兄会不会受伤，不行，我要回去，回去会不会给他添麻烦……不觉竟然跑进了一片高大的密林，奇诡的鸟叫声让云琅回过神来，她策住马头“吁”定睛观察周围的环境，密林里的光线比外面暗很多，她分不清楚方向，响起的奇怪声音让她浑身不舒服。

密林上空的鸟儿惊飞，云琅抬头看见黑的红的，大的小的鸟从大树中飞掠而起，又没入别的树，同时，地面震动，喝马的声音渐渐清晰，云琅见旁道有一可容马的矮树丛，紧策马伏在树后，一盏茶的功夫，见十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从密林里呼啸而过，马蹄飞溅尘土，他们脸上亢奋无比，或举长刀，或握长勾，或背箭筒，每个人的兵器不尽相同，云琅正想这些是什么人，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云琅大惊，连剑带鞘往后拍去。

丘冉侧身躲过“丫头，如果我是坏人，你早就没命了”。

云琅又惊又喜叫了声师兄，一双天真的眼睛在丘冉身上看来看去“师兄你有没有受伤？”

丘冉抬起衣袖擦了一下脸“我没事，丫头，不过你跑得挺快啊”。

云琅有些委屈“不是你叫我跑的吗？”

丘冉摇头“你要是练功也这么听话就不用跑了”，云琅没有说话，走到小红马旁边站了一会，丘冉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刺激云琅，偷瞄了一眼对方，正想怎么圆回来，云琅却拿着水囊递到他跟前，丘冉接过。

云琅无力地垂下头，声音颤巍“大师兄，其实，其实我害怕”，云琅抬眸，眼泪夺眶而出。

丘冉手足无措，赶紧用袖子去擦她的脸“丫头，我错了，我说错了，你别哭啊”。

云琅听见此话突然仰头，眸中两分好奇八分生气“你没有说错啊”。

丘冉尴尬扯了一下嘴角，拼命点头“对对”。

云琅抬手用袖子擦去眼泪，看着被筛在地上的细碎光影“大师兄，我想明白一个道理”。

丘冉饶有兴味看着她“什么道理”。

“我上六合书院后一定好好练功”。

“是个好道理”

两人坐在树荫下，云琅的情绪已经稳定，她想起茶棚来“大师兄，茶棚里的人死了？”

风掠过，丘冉伸手在空中抓了一下什么，重伤茶棚里五个人后，他循着血腥味找到茶炉后矮松丛中几具肢体不全的尸体，血还没干透，沿着青草滴入土中，虽然在县衙里见过不少这样的场面，但他忍不住干呕，他望着树梢“他们害了很多无辜的人”，他的眸中隐隐有茶棚的火光

云琅想起云初说江湖险恶，一个人，没有伤害别人，也会被伤害的，于是又扭头去看丘冉的脸。

丘冉觉察到云琅停留的视线，突然俯身靠近“丫头，你一直看我，我脸上长花了？”

云琅眼睛骤然睁大，张圆嘴巴半天只说了两个“我”。

见云琅红了脸，丘冉意识到自己离她太近，于是假咳两声“你师兄长得这么帅，多看两眼很正常”，心里却暗想，女人的心思微妙又复杂，不过丫头还不能算一个女人，她的心思太容易看出来，这个火苗得掐灭，刚想着什么时候说合适，云琅突然弹身而起，无意踩到了丘冉的手指“大师兄，刚才有坏人过去了”，丘冉黑曜圆睁，张大嘴巴倒吸两口凉气，云琅见他神情奇怪，便问怎么了，丘冉摆手，两人便赶紧收拾好翻身上马。

一黑一红两匹马在林间飞奔

遏云山庄

东篱和灵鸽见白岸霜和高风眠面色凝重进了大门，白岸霜问两人“师傅在庄里吗？”

两人点头，灵鸽恭敬道“庄主在正堂会见一刀门的门主”。

白岸霜闻言眉头深皱，面罩寒霜，默然走了，灵鸽看着白岸霜转进小道的背影惴惴不安“三公子，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高风眠看着白岸霜的背影沉思一会，摇头，就在他抬脚准备走时，东篱突然拦住高风眠“三公子，你帮我看看，我的眼睛”。

白岸霜抱剑倚在正堂外，等了一刻，见云初、云伯和一个矮短身材的中年汉子出来，云初和对方谈笑风生，白岸霜转到柱子后面，云初余光见白岸霜的行为，于是让云伯送中年汉子出大门，高风眠给东篱看完眼睛后便往正堂去。

高风眠进来时，云初和白岸霜站在堂下，但白岸霜脸色不是很好，云初见高风眠进来，便问“可有什么发现？”

高风眠看了一眼白岸霜，见她并不想说话，于是道“和小师妹说的一样”。

云初舒出一口气，他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疑惑中又透着隐隐的哀伤“她怎么会在千云山？”

高风眠闻言眉头微蹙，白岸霜双手背在身后，两人异口同声问“她是谁？”

云初眉头紧锁“一个老朋友”，见两人越加疑惑，云初继续道“前宫廷御兽师”。

高风眠和白岸霜眼睛微微张大，两人对视一眼，云初低头走了两三个来回后看着两人“这件事情，皇宫和上杏谷都要通知”，他嘴里又嘀咕着什么，高风眠和白岸霜只见他嘴唇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云初抬眸，脸上一副为难的神情，摇头自语“来不及了，等江家寿宴结束再说”

白岸霜提醒道“师傅，江家寿宴后你要去西南”。

云初如梦初醒一拍脑门“把这事忘了，只好等我从西南回来再说，风眠，这段时间你多注意千云山的情况”

高风眠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