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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淇与御马监换了防,将自己麾下这些人马安排到皇宫各处。
实在说,短短几天时间就想把全营上下所有将士收服,实在困难重重。 好在作为京营将士,神机营的待遇可比地方卫所高多了,再加上王都司等人辅助,陆淇半日跑下来感觉得到这些人军纪不错。 最起码不会出现士卒拦门要钱,或是与各宫各监的太监宫女们生出矛盾来,只是执行命令有些死板。 但陆淇想着,死板也有死板的好处。毕竟这会儿紫禁城戒严,弘治帝调外营守大内,应该也有这方面的考量才是。 这些日子雷家又找了几家亲近的匠户,在神机营旁的营地内,如火如荼地展开了火器制造,新一批燧发铳装配了小半个右哨营。 虽然练习的时间不长,但神机营本就是以使用火器而闻名的军队,而且相较原有的三眼铳,燧发铳用起来更加方便,很快就征服了这帮行伍汉子。 这样一支军队驻扎在大内,想来别有用心的人再怎么愚蠢,也不会傻到在此时来打搅朱厚照的继位了。 陆淇穿着重甲,领了成凫山等几个亲兵,呼哧带喘地走到高处。 这个时候,弘治帝晕倒的事情终于也传到了民间,眺望午门外,那些没有受到召见的低级官员守在门口,从早到晚一刻未歇。 更有手捧珠玉的僧道百姓,自发聚集在皇城各门祈福诵经。 陆淇不免心中感慨,果然弘治帝在朝野的声望极高,许多官员百姓发自内心地爱戴他,这就是史书所记载的仁君之状吗? 回望寝宫方向,太监宫女们在各宫门进进出出,每个人的动作比往日更添一分肃穆。 陆淇长叹一口气,继续向前巡视去。 …… 每日巡视皇宫,时间过去得很快,转眼驻防大内已经两天了。 陆淇照旧巡至皇极门,处处都挺太平。 只是皇宫实在太大了,盛夏的天气身穿这么一身重甲,陆淇每天出的汗都够洗顿澡了。 刚接过亲兵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汗,陆淇便听身后成凫山的声音:“这位大人请留步!”另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清清嗓子:“让开,吾乃建昌侯,要见你们将军。”
建昌侯? 那个偷戴帝冕还被未来皇帝发现的蠢材? 陆淇背地里撇撇嘴,转过头露出营业式假笑:“哎呀,这不是建昌侯爷吗?有失远迎,不知来寻末将所为何事?”
“陆将军。”
张延龄和他哥哥张鹤龄长得很像,对陆淇很客气地行了一礼:“前日之事,多亏了将军施以援手,延龄才得残命,多谢!”
“末将倒也没做什么。”
陆淇诚恳地回礼。
张延龄点点头:“是啊,当时想必是大外甥一时怒火上头,才做出那样的事……还得多亏陆将军给他台阶下。”“……” 陆淇也没想到,这人的心居然这么大。他居然真的以为朱厚照要杀他只是一时冲动,后来持续追砍只是因为拉不下脸? 拜托!你可是个土生土长的大明人,一个被皇室提防着的外戚诶! 到底是怎样的自信,才能让你保持这样的思维?你和你外甥关系很好吗? 自古天家无亲情。翻翻史书,为了权力父子成仇、兄弟反目的都数不胜数,何况你一个连功劳都没有立过,只会吃喝嫖赌,还擅长惹祸的外戚? “今后你我同朝为官,也当相扶相持才是,倘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将军尽管说来!”
张延龄还在喋喋不休。
他现在看陆淇,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只觉一见如故,成了忘年之交。惟恨膝下没个小女儿,能嫁给这位小将军,以结秦晋之好。 想到这里,张延龄又想起自家哥哥张鹤龄还关在牢里呢,虽然每天好吃好喝,上回探视看他比原来还胖了些,但姑且是被关着的。 他得去求求姐夫,把哥哥放出来。 于是双方稍微寒暄了几句,陆淇便借口巡宫事繁,赶紧离场了。 像张延龄这样的惹祸精,最好还是不要和他有任何关系,否则日后天打雷劈他的时候,容易牵连自己。 如此巡哨又是两日,陆淇都恪尽职守。 这两日陆陆续续都有官员被召见,大多都是像刘健、李东阳一样的阁臣部官,或是三公九卿,勋贵之属。 又有一大帮人聚在宫门外,或者行礼或者祷祝,陆淇也已经习惯了。 今日的天气阴沉沉的,像是风雨欲来。 辘辘的车轮声从掖门而入,是一辆形制普通的单驾马车,出示了令牌后跟着太监,正急匆匆地向内城去。 陆淇看着马车的后影正奇怪,皇宫大内从不让外面的马车驶进来,这里头坐的是谁? 忽的一阵疾风卷过帽缨,带着汗珠儿透来一阵寒意。 身后咔喇喇爆响起惊雷,刹那的光明照亮了乌沉沉的北京,也惊醒了陆淇的沉思。 有一股泥土的气息自脚下腾起,紧接着雨点子便急促地打在陆淇的盔甲上,呼啦啦风大雨急,兜鍪啪啪作响。 “我们去端门檐下避雨吧。”有一身铁甲雨披,陆淇倒不惧风雨,只是心中没来由的烦闷。 领着成凫山几人还没走到端门,又听见暴躁的雷声惊起,一阵接一阵回荡紫禁,绵延不绝。 “咚……咚……咚……” “等等!”
陆淇瞪大眼睛,猛地回过头去!
那是钟声。 是被雷声所掩盖的钟声,悠远地从紫禁城内传来。 透过重重宫阙,穿过沉沉雨帘,一下一下地敲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明明还没到时辰,钟鼓司为什么敲钟? 宫女、太监,侍卫、禁军。 所有听到的人无论在做什么,全部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只是沉默无言,向寝宫所在的方向拜倒。 雷声更加疯狂地咆哮着,紫电爬满愈加昏暗的天空,滂沱大雨之外,好像有什么狂乱的声音从宫外传来。 那声音初时细微,而后越来越巨大。 好像有无数的人在哭喊。 好像有无数双手在拍打宫门。 好像有无数的祈祷声,无数的磬缶声。 轰隆隆的雷声,轰隆隆的钟声,把这一切都淹没了。 只余一滴热泪从脸颊滑落,陆淇向着寝宫方向深深施礼。 大明朝。 此刻,山陵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