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声像是穿透云层的尖利箭羽,突破层层障碍一箭将目标击碎,室内短暂出现的安静霎时被打成四分五裂的碎片。路嫣然任那目光逼视着,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她抬起眼眸徐徐看了萧渊洲一眼,被男人那仿佛正在跟豺狼虎豹对峙的戒备神情逗得发笑。“王爷,如果我说这世上死人能复生,你信不信?”
玩笑一般说出的话却换来萧渊洲更凶狠的一个眼神,如果眼神有力量的话,路嫣然恐怕早被他撕成碎片。“路嫣然,你有什么毛病?”
萧渊洲眉间挤出三条深深的褶子:“需不需要本王叫个太医来替你看看?”
“哈哈……”路嫣然没忍住大笑一声,闭眼摇头道:“对不住,我随口说的,王爷听个乐就好。”
萧渊洲从方才便阴着的脸色始终不见转晴,两瓣有些发白的唇嗫嚅了两下,却没说出任何一句言语。路嫣然当没看到他的小动作,突然并起三根手指,神情严肃地对上萧渊洲的眼睛:“但我说能解决南域暴乱之事,是真的。”
“你帮本王,便只有那一个要求?”
萧渊洲的视线从空荡荡的下身掠过,伤感的情绪转瞬即逝,正色道:“你应该知道,与你做这笔交易的最合适人选是当今圣上。”
“本王两次问你身份,你皆敷衍而过。路嫣然,今日若不说清楚,这笔生意本王不可能跟你做。”
路嫣然耸了耸肩,声音平静却句句带刺:“上次我说王爷之所以成为废人是被人下毒,其实那个时候王爷心里就有怀疑的人吧。”
萧渊洲漆黑的瞳孔骤缩。一句句话语好像变成了钢针,不留余地地穿过他的身体,将他扎得鲜血淋漓。心中最隐秘的秘密就这样被人粗暴的拖曳到阳光下,剥开。“你……”萧渊洲绷紧了牙齿,肩头跟四肢发着抖,全身血液逆流,腾腾的怒火跟冰凉交织。他既恼怒,又为被毫不留情的揭穿而感到心惊,甚至是恐惧。这些事他从未对人说过,路嫣然从何得知?萧渊洲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死死瞪着路嫣然。路嫣然微微抬起头装作不在意地错开萧渊洲的视线,缓缓道:“若我猜得不错,王爷在军中是权利最高之人,而能接近王爷,给王爷下药,那个人要么是王爷的亲信,要么是另一位位高权重者。以及,给人下药让人家残废,若不是跟人家有深仇大恨,那就是,你挡着人家的道了。”
此话一出,周遭的温度霎时又降三分。“所以面对那样一个人,王爷觉得我跑去跟他说,我能解决南域的问题,这合适吗?”
看着萧渊洲被踩到痛处的模样,路嫣然久违地生出了一点愧疚,她摸摸自己的鼻尖,低下头不再去看萧渊洲。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蔓延,良久,屋子里终于响起萧渊洲硬邦邦的声音:“路嫣然,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路嫣然回以微微一笑。萧渊洲道:“你的办法是什么?”
……不到两日,晋国朝廷便被死气沉沉的气氛笼罩。与晋国南域接壤的便是以骁勇善战著称的突厥,两国之间的恩怨能牵扯到数百年前,近几十年来随着突厥势力爆增,突厥跟晋国所发生的战争大大小小也发生了不下十起。“皇上,此次突厥来势汹汹,据说南域边关外已集结了一支铁骑,应早做打算为好。”
兵部尚书手拖笏板面向皇帝深深一拜。“李尚书,你说得轻巧,我大晋一年前方才折损了数万士兵,如今元气不足,你要我们做何打算?”
“够了,都闭嘴!”
萧渊离的眉几乎要压下眼眶,忍耐着怒火道:“李尚书说得对,敌军压境,我大晋岂有不应对之理?诸位爱卿若有良策,不妨说说。”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朝堂上很快吵成一片。萧宁轩站在几位皇子中间,转过头遥遥看了一眼那些正在争吵的大臣,暗自捏紧了拳头。若是他有权利,有足够的兵马,就能向父皇请命出征,可偏偏,他什么都没有……萧宁轩收回视线,眼尾的余光中,身着二品绛红官袍的宁太傅波澜无惊的站在一众激烈争执的大臣间,显得尤为醒目。头脑中霎时掀起了一阵风暴,先是路嫣然的脸,轻软的朝他笑着,紧接着是他那个残废皇叔面无表情的模样,在这之后路嫣然对他的反应就变了。指着他骂:你不过是贱婢所生……混蛋。如果不是萧渊洲,如果不是路嫣然,他怎么会是如今这个样子!被抢走新婚妻子,沦为所有人眼中的笑柄,就连父皇都看不起他,从头至尾连一句虚情假意的安慰都没有!萧宁轩控制着呼吸,强迫自己保持平静,悄悄用余光去观察着另一行列的宁太傅。自上次在朝堂上为萧渊洲请求赐婚后,宁太傅就不再缺席任何一天的早朝。但他人虽然在,却一直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宁太傅所支持的人自然是他那位已经废了的皇叔。萧渊洲是个残废,可他现在有了路嫣然,身负神医谷一身绝学的路嫣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萧宁轩不敢去想。持续了一炷香长的争吵最终在萧渊离冷冷的一句“退朝!”
中落下帷幕。晋国一时间拿不出对策,南域边关外的突厥铁骑可不会手下留情。几日后,一封来自南域的急报让笼罩在晋国朝廷上方的黑暗更深一层——突厥铁骑已兵临城下,南域边关即将失守。萧渊离面无表情的将宁太傅传来的密信看完,压着怒火向旁边一拍,质问:“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路嫣然抬眸快速阅览完信上的内容,悠然一笑:“不急,皇上那边不是还没动静么?等他们失败一次我们再出手也不迟。”
“等到那时,南域只怕已经血流成河!”
萧渊离漆黑的眼眸里燃着火光。路嫣然唇边的笑意愈深,她等的,就是这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