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儿泛起鱼肚白，继而这白愈来愈大，天便大亮了。“热腾腾的包子！”

街上人来人往，各类小贩叫卖，人声儿像沸腾了的水。细听却可听得几个整齐清脆的童声。“菩萨去，菩萨来，菩萨心肠好；治我病，施我粥，庇我国土好；瞧雎鸠，采荇菜，情人终眷属！”

更有各茶馆酒馆议论纷纷。“真是那位小姐回来了？”

“那能有假？说是前些日子皇帝大病一场，那位孙小姐一去，病便好了！”

“那不是先前夷陵王府里那位？”

“谁知道呢……”“……”路嫣然正修剪着花枝儿，丫鬟来报，说是近日到处都能听着议论。早些年去世的那位小姐已列仙班，却放不下故土与情人，故又以孙羽凝之身入世，望庇佑百姓，也望再续前缘。路嫣然一边听丫鬟带着好奇与羡慕的神色叽叽喳喳，一边笑而不语。“说是皇上其实也忘不了这位小姐，日夜思念，日日作画，只盼她能回到他身边呢，说是有些画作不小心流传，有人得幸见过，直呼传神，可见思念之深呢！”

画？路嫣然往萧离洲书房望了一望，这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看来萧离洲也蔫坏蔫坏的。她心里喟叹，表面却不露声色，甚至故作威严，睨了丫鬟一眼，沉声道。“不可妄议圣上，收拾一番，我要入宫。”

丫鬟忙噤声，低头应是。与此同时，夷陵王府。碎渣散了一地，众丫鬟皆匍匐在地，战战兢兢。一滴冷汗自碧儿头顶蜿蜒而下，她却无暇顾及。碧儿悄悄拿眼打量了一下，犹如困兽一般在房内走来走去的夷陵王萧宁轩，只觉得他状似疯癫。萧宁轩又挥手打碎了一套茶具。“都给我滚出去！”

碧儿身体一抖，心里头谢天谢地，忙跟着众丫鬟一起战战兢兢地退下了。萧宁轩只觉得怒从心里来，如何也不懂这流言蜚语从何而来！等他稍微冷静，想到了一个可能，他只觉毛骨悚然。是了！那日父皇态度强硬，一定要留孙羽凝在宫内，这几日他三番四次进宫，想要回孙羽凝，却都被各种理由搪塞而回。原来，父皇根本没想过放人！怕是想借此一事，直接将孙羽凝收入宫中！萧宁轩自以为想通此事后，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那是他的女人，父皇如何糊涂至此，竟然要明抢吗！于是他大吼一声：“来人啊，本王要入宫！”

皇宫内。萧渊离也听了此番流言，他心头一喜，这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他正愁着没有个合适的机会收了孙羽凝，却也一丝一毫都不想放人离开，这几日他又去见了孙羽凝几次。只觉得此女绝妙，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性子却柔和万分，仿佛是多年前同样的人跟他服软，正合他意。正好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纳孙羽凝为妃。于此同时，他心头却又有一丝丝的疑惑，怎么会这么巧呢？那日人多眼杂，宫中也不是铜墙铁壁，多少有各方安插来的眼线，他又大病初愈，虽已尽力遮掩，却也疏忽众多，这事情瞒不住他也早有预料。可这流言……怎么那么巧？就在这时，李公公像是无意，开口道。“却也是巧了，孙姑娘还医好了主子，可不是庇佑我国么，您安好，国家自然安稳。”

萧离渊对这话也受用，笑骂了他一句。“就数你会拍马溜须。”

李公公笑着应下了。恰巧这时，有人通传说晋王妃求见，萧渊离沉声。“宣。”

路嫣然施全了礼数，本想以有损孙羽凝名誉为由，让萧渊离收了她为妃，这会看见萧渊离并不显喜色的脸，刹那间改了主意。于是她提了提裙摆，猛然间给人跪下。“臣妾斗胆，想请皇上放臣妾小师妹孙羽凝出宫。”

“放肆！”

萧渊离沉呵一声，继而道。“什么时候轮到晋王妃来指挥朕做事了。”

她拜了一拜，言辞恳切。“烦请皇上听臣妾一言，孙羽凝先前一直住在夷陵王府，与夷陵王同进同出，此事人尽皆知，皇上您如今留她在宫内，于理不合啊，且臣妾小师妹并未出阁，女子闺中名誉最是要紧，她在宫中……这，臣妾难同师父交代啊。”

萧渊离仔细观察她神色，不见有假，先放了一半心，又问道。“嗯，坊间传言，可听说了？”

路嫣然见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却并无其余反应，就知道萧离渊果然对此事存疑。“自然，一派胡言罢了，皇上圣明，人死哪能复生呢？且臣妾听说，夷陵王与小师妹乃是两情相悦，若为此事，二位生了嫌隙，此事不妥啊。”

萧渊离听她对坊间流言不屑一顾，便放下心来，知道萧渊洲与此事怕是无关，便挥挥手，道。“此等小事，何谈嫌隙，此乃天意，不若顺水推舟，纳她为妃，也不算亏待，你且去吧。”

本着做戏要做全套的原则，路嫣然一副还想说些什么却又怕触怒龙颜的样子，愤愤然退下了。却不想她方一出殿，恰巧碰到了怒气冲冲却又尽力压制的萧宁轩。她略有惊讶，萧宁轩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蠢。这才几天，流言方起，便坐不住了，蠢得让她无言以对了。她乌黑的眼珠子一转，决定给事情加把火。于是路嫣然强忍恶心，迎了上去。萧宁轩火气冲冲地瞪了她一眼：“怎么，晋王妃来看笑话？”

路嫣然翻了个白眼儿，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看了看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我见着你都觉得恶心！我是为皇室考虑，此等事，若传出去真相，为求一女竟造出如此谣言，可笑！”

萧宁轩没想到她会如此说，这样看来，大家心里都清楚是父皇的手笔，只是怕触怒龙颜罢了，于是他问。“如何？”

路嫣然摇摇头，喟叹一声。“心意已决，怕是没有转圜之地了，你不如回去，省的挨骂。”

听了这话，萧宁轩心里一暖。“嫣然……”路嫣然没空听他废话，装作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走了。看着路嫣然急匆匆的背影，萧宁轩不由长叹。她果然还是在乎他的，想想那日街上，想来是怕太子回来朝堂之上没了他的位置，这才借着油头提醒了他，让他有机会向父皇提议，让太子离京治旱涝。几次冲突，发生的时候都是萧渊洲在的时候，或许，她是为了讨得萧渊洲的信任，借此来为他收集消息！自以为想通了一切的萧宁轩有些自得，水蓝色的衣袍也遮不住他身上的傲然之气。随后他又想到孙羽凝，眉头皱起，步履匆匆的来到踏入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