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只有皇帝才配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桃夭原是讥讽凤麟无能,还不如一个江湖草莽,林青却微微皱眉,收敛了平日里风流浪荡之色,低斥道:"别胡说。"然后上前一步,对凤浅兮拱手道:"桃夭无心,请阁主宽恕。"桃夭一愣。她和林青自幼不对付,见上面总要冷言冷语讥讽几句,但很少见他如此严肃凝重的模样。然而转念一想,她就变了变脸色。帝王之尊岂是人人能觊觎的?她说这话无心,却是大逆不道。若传到皇帝耳里,必定抄家灭族凌迟处死。虽然她家人早就死光了,但会连累整个千机阁,以及阁主。她立即脸色一白就要下跪,凤浅兮淡淡一拂袖阻止,"你说得没错。"桃夭又是一怔。林青用胳膊肘撞了撞她手臂,低声道:"还不谢阁主活命之恩?"这厮今日转性了?竟没有当面嘲讽落井下石,反倒是处处为她着想来了。她心里划过一丝怪异,也没在意,恭恭敬敬道:"谢阁主不杀之恩。"短短一个小插曲,却引来了赵馨桐的侧目。虽然隔着楼上楼下的距离,再加上夜风冷冽,吹散低低耳语。但对于高手而言,足够听清他们的对话。她面色沉凝,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多年前就被某人骗了。最初知晓凤浅兮身边有高手能人相助的时候,她也怀疑过。这丫头被关长生殿十年,哪里来的机会结交江湖高手?想来想去,或者是凤暝那老狐狸私下里安排的。她就知道,凤暝看似关押着丫头,实则还是对这丫头宝贝得很。然而方才所见所闻,却让她心惊不已。一个大胆的想法顿时划过脑海。这十年,凤浅兮根本不在长生殿。那么,她在哪里?长生殿日日有人进出送食,里面被关着的人又是谁?眼前隐约飘过什么,却还未来得及抓住便烟消云散,她努力去想,底下凤浅兮漫不经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哎,殿下,看来你娘不太愿意救你哎,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凤麟一生得意从未当众挟持羞辱过,方才桃夭那番话更是让他颜面扫地怒火滔天,还未愤然开骂就被人用刀架住脖子以示威胁。他脸色一白,眼底闪过一丝害怕,又见母后迟迟未动,不由得更加焦急,此时凤浅兮这么一火上浇油,他更是又急又怒又惊又怕又是愤恨,便有些口不择言起来。"母后,母后您怎么了?您快救救儿臣啊,难道您真的眼睁睁看着他们杀了儿臣然后自己当女皇吗……"赵馨桐眸色一冷,呵斥道:"闭嘴!"凤麟立即闭上嘴巴。母后虽然纵宠他,但一旦生怒,却是无人敢受的。他气焰缩了缩,又不甘心道:"母后……"赵馨桐神情几度变化已经恢复了冷静,森然对凤浅兮道:"挟持太子视同谋反,届时便是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抵不过这法度森严。""诚然。"凤浅兮很赞同的点点头,又慢条斯理道:"那当街截杀一品公主又是个什么罪?不知皇后娘娘可否记得?"赵馨桐脸色一变又冷笑,"你以为就凭你三言两语巧舌如簧就能黑白颠倒了么?哼,没证据就别说大话――""哈。"凤浅兮忽然一声长笑击破夜空,冲散这一刻寂静沉冷气氛。赵馨桐眯眼看过去,却见那一直以来言笑晏晏的女子目光幽深而寒芒闪烁,若夏日炎炎里雪光一闪,森凉而嗜血。她瞳孔骤然一缩,心里升起几分不安。凤浅兮却话音一转,"子时已过,皇后娘娘不在深宫就寝,却在这里逗留不休。你说要是宫人无意发现皇后失踪,会如何?"赵馨桐面色惨变,而后立即听见长街尽头传来整齐的跑步声,隐约有刀枪划过地面的呲呲声。"宫中刺客出没,皇后娘娘被刺客掳劫,速速包围帝京,莫让刺客逃走――"赵馨桐恨恨瞪了凤浅兮一眼,旋即飞身就走。黑白二老立即要追,凤浅兮道:"穷寇莫追。"两人又停下来,飞身落地。白衣老者不满的抱怨道:"你干嘛放她走?那女人毒如蛇蝎,今天放她走无异于放虎归山,以后――"凤浅兮淡淡一抬眸,眸色沉静却自有安抚人心的力量。白衣老者在她目光凝视下,慢慢住了口。凤晞贞和六位护法走过来,"兮儿,要怎么才能打开这铁笼?"凤浅兮看了眼被赵馨桐抛弃面如死灰的凤麟,嘴角勾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把他带过来。"凤麟悠然抬头瞪着她,却说不出话来,因为就在赵馨桐离去的一刹那,他又被点了哑穴,此时只能愤然相对。"是。"之前挟持他的那两人立即将他押到近前来。凤浅兮不看他,却凝神听那些脚步声。拖了这么长时间,总算等到了。虽然有点慢,也足够赵馨桐警醒了。其实那些人距离这条街还早着呢,寻常人是听不见他们的脚步声的,只是赵馨桐这般绝顶高手,方圆百里但凡一丁点异动都能察觉。再加上之前被自己那番话激得心神不宁,又见自己人'背叛',慌忙之下哪里还能思考那许多?只能趁早溜走。连自己亲生儿子的死活也不管了。嗯,兴许自己刚才那番话还是有用的。这个女人,野心不小啊。凤浅兮有时候真怀疑,赵馨桐和赵倩茹真的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吗?一个空有美貌却是个头大无脑色厉内荏的纸老虎。一个则是文武双全心机深沉冷心冷情刚毅果断的政治家。这样的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姐妹。她摇摇头,目光里光华流转,笑得温柔而冰寒。"殿下,我听说十年前二哥变法问罪,是你亲自送去的毒药?"凤晞贞猝然回头看着他,眼神宛如毒蛇。杨绛满面悲愤,拔剑欲起。凤麟脸色悠然惨白,浑身瑟瑟发抖。他虽狠辣阴鸷,但也只是靠着太子的头衔和母后的威望罢了,一旦失去这些,他就是纸糊的老虎,不堪一击。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他知晓凤浅兮一直与老大老二感情好,当初老二被问罪,他兴奋得意,亲自送去了毒药,看着那冠绝京华的少年含笑饮鸩,嘴角鲜血一点点加深,却依旧笑着,至死不曾倒下。那笑容漠然温和,带点对世事的看透和淡淡悲悯同情。他怔愣当场,只觉得浑身冰冷。直觉告诉他,老二临死前那个同情的眼神是对他。同情?他浑身一个机灵,只觉得气冲脑海欲壑难平。他母亲是贵妃,以后就是皇后,自己也会跟着被册封为太子。老二不过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资格还居高临下以悲悯的姿态俯视自己?他怒火冲天,抬脚就狠狠踢了过去,踢得那已经中毒身亡却端坐不倒的男子如巍峨高山,轰然倒塌。血,在脚下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