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觉得那样透彻心骨的孤独。或许,这是身为帝王的宿命。高处不胜寒。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天凉了,当心着了风寒。"肩上一暖,她回头,对上母亲温柔的眉眼,心中划过一丝暖流。"娘。"兰羽依旧一身素净,眉眼平和,容颜一如往昔。"有烦心事?"凤浅兮方才迎风而立,四面的风吹来,仿佛吹尽心里,从头到尾冷得彻底,此时一见母亲温和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将心中疲惫倾吐。然而下一刻,理智截断了还未说出口的话。母亲对楚晔相当有好感,此时对她说这些阴诡人心,母亲恐怕一时难以接受。她好不容易才痊愈,万万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了。凤浅兮淡淡的微笑,转身扶着她往回走。"没事,朝中一些杂物罢了。""你又在哄我。"兰羽单纯却不傻,尤其对女儿十分了解,"若只是小事,你断不会如此唉声叹息愁锁眉头。连小华都走了,还走得那么匆忙。"她眼中关切殷殷,"浅浅,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真的没有。"凤浅兮笑意温和,安抚的说道:"娘,您还不相信我么?朝中那帮腐朽的大臣我都能搞定,还有什么是我不能镇压的?科举制度出师大捷,以后会慢慢走上正轨,朝堂清明,天下太平,哪里会有什么大事?您多心了。""是这样吗?"兰羽半信半疑,"那你为何调走小华?""是这样的。"凤浅兮撒起慌来面不改色,"皇叔手下直系忠武将军的夫人突染恶疾,遍寻名医无用。皇叔说这位将军与夫人感情极好,且他本人也功绩卓越颇受将士们爱戴。我想着,对待国家功臣决不能轻忽,本来打算派遣太医去南疆给他夫人诊治。后来一想,南疆那边据说名医很多,不比宫中的差,又想到表哥身负歧黄之术,便让他辛苦跑一趟。等忠武将军夫人的病好了,他也就回来了。""原来如此。"兰羽不懂朝政,见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就信了。"你做得对。咱们身居皇宫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不知边关将士们疾苦,这江山千里,都是他们用尸骨鲜血堆积而来的。当初珏儿……"她提起凤珏,难免感伤。凤浅兮立即转移话题,"娘,您今日累了吧,我扶您进去休息。""嗯。"兰羽心不在焉,也确实有些累了,便由着她扶着自己进了内殿。躺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凤浅兮看着母亲沉睡的容颜,脸上的笑容这才慢慢淡了下来,眼中隐有几分担忧。她可以糊弄娘,却骗不了自己。兰华虽然已经启程去南齐,她也相信这段时间内容臻会想方设法的保住慕容归的命。只是楚晔既然已经出手,就绝不会这样简单。苦心安排,究竟是为政治利益,还是只为阻止她嫁给容臻?**宫中凤浅兮为刺杀事件深思不解,而此刻天凤以北的官道上,却有马车悠然前行,车内轻袍缓带的男子靠在车壁上,神容沉静眉目如画,尤其一双眼睛深邃如海波光绵淼,惊心而惊艳。正是楚晔。此刻他正微微垂头看着刚才收到的消息,只有短短的一行字,他却看了一刻钟。"慕容归伤,容臻急救,兰华已动身前往南齐。"这个结果在他意料之中。良久,他将纸条握在手心,松开手指的时候,飞回从指缝飘落。"咳咳……"咳嗽声中脑海里恍惚响起她说过的话。"你重伤未愈,再加上又第二次手术,刮骨之伤非同等闲,最好一个月内不要动用内力,轻则内伤恶化,重则旧疾复发……"他闭了闭眼,彻底向后靠去。如今她知道他算计她,只怕早已对他恨之入骨了吧?唇边一抹微微的笑,近乎虚无。日落西山的时候,车队来到了溧水关驿站。他下了马车,早有驿站官员前来接待,下人们满地匍匐迎接他的到来。他走进去。身后驿丞哈腰介绍着,"早几日收到消息,下官已经吩咐人收拾好了最好的房间,殿下您这边……""本宫记得,去年天凤和北周联姻的和亲队伍也曾在这里下榻?"楚晔突然出声,说出的话倒是让那驿丞怔了怔,然他毕竟久居官场八面玲珑,立即回神,笑道:"殿下您好记性,正是。去年天凤的队伍抵达溧水关的时候正逢大雪,在这里休息了两日,当初还是宁王殿下亲自来迎……"他话说到这里突然顿住,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浑身都开始发抖。天下皆知,宁王楚逸当年设计害死天凤献王,此事早已被揭发,楚逸也交由天凤曦华公主,如今太熙女帝处置,据说死相极惨。不但如此,楚逸和这位太子殿下可是政敌,两人早有嫌隙。此时自己说起旧事,虽是无心,难免殿下会因此生怒。这样一想,他就忍不住惊出一身冷汗。楚晔却似乎并没有在意,兀自慢悠悠的走着。"当时的九公主,是住的那间房?"他这样问。驿丞正因自己口无遮拦害怕触怒他而努力想着该如何挽回,冷不防听到这句话,又怔了怔。九公主?想了半天他才想起来,那九公主不就是当日的陪嫁今日的太熙女帝么?溧水关偏远,消息闭塞,这位驿丞又未曾去过盛都,所以并不知晓凤浅兮与楚晔曾有那样一段情。此时听他问起,忙道:"因当时九公主是以媵妾的身份来北周,不可与七公主同等,是以与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在七公主休息室的外间暂住。"楚晔脚步顿了顿。驿丞正诧异,忽然觉得冷。这冷气来得莫名其妙,嗖嗖的直摄入心底。然而不过片刻,那冷气又消失无踪,仿佛那只是他的错觉。正松了口气,又听得楚晔道:"带本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