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凤二年冬,太熙女帝因'先帝忧思,雀鸟鸣啼,梅开并蒂'之梦而困惑之际,南齐绥和二十九年冬,东宫迎来了两位客人。宽大浅紫衣袍的男子坐在堆积如山的奏章之后,挑眉看着底下并肩而立的年轻男女。"兮儿让你们来的?"两人正是被凤浅兮派遣而来的夜央和叶芳。"是。"先开口的是叶芳,她淡淡抬眸看着上座眉目华艳的男子,从袖中取出信笺。"此乃阁主亲笔书信,殿下一看便知。"她指间微动,信封轻飘飘的飞了出去。容臻抬手一接,迅速拆了开来,目光在上面浅浅的字迹上掠过,眸底微微诧异。夜央观察着他的神情,道:"阁主说,这局棋她已经摆好了棋,剩下的就看臻太子如何纵横捭阖了。"容臻将那封信反反复复看了很久,眸中掠过一抹深思之色。凤浅兮在信中并未隐瞒他前段时间去了定州行宫一事,也说了她见到楚晔,诸般缘由历历分明。其实他该感谢楚晔,若非他步步相逼,兮儿不会要求这么快与自己大婚。他脸上露一抹笑容,道:"你们回去告诉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让她尽可安心。"夜央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隐约闪过莫可名状的叹息和尘埃落定的无奈。"既然臻太子已有决断,我二人也算完成了阁主嘱托,就此离去。"容臻眉心微动,原本想礼貌的留他们在南齐住一段日子。随后想起兰华回了婆娑山,蓝初和洛雪也要走了,兮儿身边就只剩下了桃夭和林青,而且那两个人一个爱玩闹一个洒脱,都不如夜央和叶芳沉稳,早点让他们回去也好。诸般心思在心中一转,他便点点头。"嗯。"……夜央和叶芳离去后,容臻一个人在书房里又坐了很久,直到暮色降临,他才起身走了出去。一踏出门口他就是一怔。"殿下。"纤细瘦弱的美丽女子对他盈盈一礼,她穿着大红色狐裘,脸色还因为之前伤重未愈而显得微微苍白,眉目却越发清婉流丽。南方气候偏暖,但正月里仍旧严寒,尤其夜晚,风声寸寸铁板似的刮过,普通宫人都有些受不了,更何况她这个伤重险些致命即便休养多月仍旧未大好的病人?他眼神调开,落在跪在地上的侍女身上,眉峰微蹙,不怒而威。"慕容侯尚且还在病中,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侍女吓得面色皆白,匍匐在地,一句话都不敢说。"不干她们的事,是我自己要来的……"慕容归还未说完,容臻就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你不好好在紫宸宫里休息,来这里做什么?"他语气平静,没有责备没有居高临下没有排斥没有故意冷漠,平静得每个字都没有丝毫起伏波澜。那般没有起伏的语气里,她的存在感便无限降低为零。她在他眼中,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慕容归淡淡笑着,翦水秋瞳里流动着让人看不懂的波光。"小侯已在南齐叨扰多时,本该离去。今日去长秋宫向皇后娘娘请辞,皇后娘娘却说是臻太子救了小侯,于情于理该亲自向臻太子请辞离去。先前来的时候,发现臻太子有客人,不敢打扰,便在此等候。"容臻一怔,原来她在这里等候了几个时辰了么?再次看了她一眼,十八岁的少女腰背挺直如松,精致绝美的容颜上笑意从容,看不出丝毫孱弱之像。身后无尽苍穹黑夜渐渐远去,她在这夜色里成为了最明丽的那道风景。容臻的神情却毫无波动。"太医怎么说?"慕容归含笑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需静养就可痊愈。"容臻盯着她,"也就是说还没彻底康复?"慕容归没说话。她伤得不轻,身上好几处伤都险些伤到要害,更因为失血过多气血不足,当初若非 容臻来得及时,又用宫里那些名贵的药材吊着,恐怕她早就没命了。所以哪怕是养了两三个月,依旧还未痊愈。"本来你要走我是不应该拦你的。"容臻单手负立,眼角余光瞥到她因不胜这夜风凉寒而更加苍白的脸,再看看她忍不住抖动的肩膀,嘀咕了一声。"身子还没好就别逞强,没人会觉得你坚强勇敢。"话虽如此,他还是侧开身子,道:"进去说吧,省得你这病怏怏的身子吹了冷风又加重病情,到时候你想走都没力气了。"又回头吩咐,"准备碳炉。""是。"宫人立即领命而去。"不必了……"慕容归刚要拒绝,容臻便冷声道:"你不是要走吗?那就养好了身体再走,要是还没出南齐又出了什么状况,天下可又得因你而乱。"他说完已经走了进去,也不管慕容归听进去了没有,一副拽拽的样子。慕容归无语,终究忍不住顶嘴。"臻太子放心,小侯贱命一条,就算死了也不会连累你南齐受战火侵袭的。"她一边说也不客气的走进去,觉得自己还是不适合做那规规矩矩优雅端庄的大家闺秀。十几年都洒脱不羁的过来了,干嘛要因为恢复了女儿身就拘束真性情?岂非给自己找罪受?而且那么扭扭捏捏的样子,别说容臻不习惯,她自己也觉得不自在。这样一想,她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丝毫都没有因为身为客人的拘谨和矜持。容臻正喝茶,见她终于不再如之前那样优雅矜贵如同没有灵魂的大家闺秀的模样,反倒是脸色好了点。说真的,他到现在都没法将慕容归完全当做一个女人,甚至看见她穿女装,就莫名的有一种违和感。虽然从前男装的慕容归老是和他作对,他也觉得那小子烦。但再怎么样也比面对一个美貌矜持娇贵的女人要自在得多。他想,这大抵和自己的心态有关吧。自从十一年前开始,他就避免与任何女人有过多的接触。他已对另一个女子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就不该再与别的任何女人有半分瓜葛。身在皇室宫廷,他深知剪不断理还乱的后果,那绝对是比打仗玩弄政权还要令人糟心的事。更何况,还是面对慕容归这样一个看似从容实则早就对他情根深种的绝色女子,他更是得避嫌。作为男子,慕容归是人才。但作为女人,他还是敬而远之得好。"当日你重伤险些丧命,本宫将你带回宫中的时候就已经去信夏侯秧。你尽可安心在这里养伤便是,其他的不用操心。"他淡淡道:"本宫也知道你忧心令堂,不过你如今远在千里,就算大越那边真发生了什么事,你也鞭长莫及。再加上以你如今的状态,离开皇宫,又能走多远?隆冬时节,你的伤又未痊愈,万一途中发作,岂非更是让你母亲担忧?"慕容归怔怔的,忽然道:"容臻,你很快就会和凤浅兮大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