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被人推开。这次进来的是葛九幽。看到葛九幽,林绫一时委屈,抹着眼泪跑出去。郁玺良欲哭无泪,他这一世英明!“郁神捕,有礼。”
葛九幽身着曲裾深蓝色长袍走进来,步子轻浅,人也温和。待他落座时瞥到桌上医经,又看到半截青草,“小铃铛若有得罪之处,我代她向神捕赔罪。”
郁玺良暂时从有些绝望的神识里抽离出来,“小铃铛?”
“刚刚跑出去那丫头,神捕没注意到她只要动起来手腕就会有铃铛声吗?”
葛九幽年纪与郁玺良相仿,身上自有一股清心寡欲的气质,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她叫林绫,这里的人都管她叫小铃铛。”
郁玺良其实不太想听这些,但也没有打断。“小铃铛是我们这里的医女,只不过来找她医治的姑娘们少有能被她治好的,有好的也是偷偷出去抓了药。”
这点郁玺良毫不怀疑。“郁神捕若是不想听,我们可以换个话题。”
葛九幽没有强迫人的习惯,包括聊天。郁玺良抬头,神色淡漠,“她医术很一般。”
“她中了忘魂蛊。”
葛九幽音落之际郁玺良猛一抬头,“母蛊?”
“幼蛊。”
葛九幽告诉郁玺良,“她是我无意中捡回来的孩子,捡到她的时候就发现她掌心有个红点,不大,当时没在意,后来我发现那个红点会移动,而且移动过的地方会有一条细细的红线从掌心延伸。”
郁玺良略微皱眉,“的确是忘魂蛊的症状。”
“是呵,后来我带她拜访江湖名医,提及此蛊会让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丧失一部分记忆,而且丧失的都是她自己认为最重要的记忆。”
葛九幽抬手抚过桌上医书,神情露出一丝悲悯,“她最重要的记忆都在这里面,她知道自己有病,亦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你是故意将我安排在这间屋子里。”
郁玺良抬头,淡漠看过去。葛九幽没有隐瞒,“昨夜温县主将神捕送过来时我便认出神捕,亦知当年那桩旧案。”
郁玺良在听到‘温县主’三个字的时候两侧太阳穴猛的一跳!温宛?嗯,你给我等着!“当年神捕查过‘蛊患’一案,若然有解忘魂蛊的线索还请透露一二,葛某感激不尽。”
葛九幽起身,拱手。郁玺良沉默片刻,“‘蛊患’是悬案,朝廷倾尽全力亦没找到真正的养蛊人,我恐怕帮不了你。”
葛九幽略显失落,“那便是小铃铛没这个福气。”
“昨夜叨扰。”
郁玺良起身,拱手。“神捕言重。”
葛九幽亲自送郁玺良走出房间,即转便是后园。林绫这会儿正蹲在后园一处人工砌好的池塘旁边发呆。池塘里零星立着干枯的残荷,水质清澈,可以看到里面有许多色彩鲜艳的锦鲤游来游去,别有一番景致。林绫听到声音回头,视线刚好跟郁玺良撞到一起。面对林绫一双清澈如池水那般,同时又有几分嫌弃的目光,某教习莫名心虚。“小铃铛,还不过来送客。”
葛九幽轻声道。林绫听到声音,就算不情愿,不喜欢,却还是站起身低头跟在葛九幽身侧,一双小手捏住衣角,不说话也不看郁玺良。天杀的温宛,瞧瞧你造的孽!鉴于郁玺良的身份,葛九幽在后门备了马车。这厢郁玺良乘车回去無逸斋,那厢,温宛带着紫玉在平雍坊一处角落足足坐了大半天,直到不远处一卖菜老叟收摊离开。那老叟一身绵麻旧袍打扮,腰间扎着一根麻绳,身形瘦削,肤色黝黑,额头上的皱纹像极了梯田,一道一道深壑可以看出他是个地地道道的耕者。温宛无声坐在马车里,透过侧窗蓝褐色绉纱看过去,老叟正在收拾菜摊,菜卖的干净,只剩下几个白萝卜。值得注意的是,老叟左臂断了半截,行动虽迟缓,可经年累月干那些活,早就习惯了。这会儿紫玉从外面回来上了马车,小心翼翼递过去一个厚厚的有些褶皱的本子,“大姑娘,李婶说她记录的这段时间除了发现周伯有几个固定买主之外,没有异常。”
温宛没说话,低头翻看手里本子。‘初三十三人买,初四十七人买,初五十五人买,初六十八人买……’李婶也算是个人才,在本子后面画了‘固定买主’的画像,知道自己画的不像还在旁边标注特征。“大姑娘,周伯走了。”
紫玉透过绉纱看过去,轻声道。温宛知道,可她没跟过去。因为她知道周伯就住在平雍坊,往前走三个街口入巷,巷深处第六家便是。周伯在这皇城百万人口里,是个极不起眼的人。偏偏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人,上辈子却叫苏玄璟开了杀戒。那还是苏玄璟成为宰相之前,刑部得人报案说皇城正东门官道上有人驰骤车马伤人,伤的正是周伯,驰骤者乃腰插黄旗,手持八百里加急密令的驿兵。依律令,凡挡此种驿兵者可先斩后奏。经刑部断案又有目击者,是周伯行动迟缓才遭误伤,驿兵不承担责任。不幸的是,周伯重伤不治身亡。很普通的案子,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件事过去了,苏玄璟却在暗地里动手脚,那驿兵后因真正的驰骤车马伤人判刑流放三千,路上暴毙。甚至于密令下达者,当时的兵部侍郎亦被苏玄璟诬陷,抄家灭族。原本温宛不该知道这件事,巧就巧在那兵部侍郎有位至交,在其死后为报复苏玄璟挟持了她,与她说了一些话,提到了驿兵跟周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