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一之前待的剧组叫《侍妖》。

　　这剧组的制片姓张，是个年到四十的中年男人，横漂多年靠着人脉混成了一制片。

　　拍戏这么多年，做出来的东西在豆瓣评分没上过5。早年网络不发达的时候，他就接电视台的定制剧，随便找人乱拍交差，从拍摄中挤出来的经费，他和电视台的接头负责人按比例分。

　　后来网络发达，平台层出不穷，短视频网站也蜂拥而上，他赚钱的门路就更多了。

　　网大，网剧，短剧。

　　但凡经他手的片子，没一个不跟‘粗制滥造’挂钩。

　　用张制片的原话来说：“作品好不好？无所谓。反正都有人买单。你只要拍出来就行。”

　　同样，这也是他职业生涯的做事信条。

　　初初跟陈家人接洽，对方拿钱说要找个剧捧儿子，张制片高兴得不得了。

　　毕竟这种钱最好赚了。

　　只要肯吃屎，钱到处都是。

　　结果前期筹备几个月，刚刚开拍没多久，他要捧的这位男主演就因为丑闻上了热搜，紧接着，他以为的金主爸爸二话不说走人了。

　　他求没用，骂没用，陈家人一走，留下一地烂摊子给他。

　　张制片不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他熟练地把所有人有交集的工作人员给拉黑，让对方没办法联系自己要尾款和违约金，然后再跟关系亲近的导演和摄制组班子对接好口供，一致对外洗刷一波名声，把锅往资方身上推。

　　这样他就能金蝉脱壳，拍拍屁股走人。

　　虽说有合同，但张制片半点不怕，毕竟他知道自己身边的都是些没背景，没手段，要么想赚钱，要么真的还有梦想来干活的。

　　想赚钱的若是撕破脸皮告他，这事传出去，名声不会好，要让别的剧组听到，好些人也不敢用这种较真的，容易给自己惹麻烦的家伙。

　　若是为了梦想就更好拿捏了。

　　“说好的热爱影视，你连这点苦都受不了？”

　　随便pua一番，都能让对方知难而退。

　　陈家半夜撤资的第二日，剧组里的小员工各个因为这事苦不堪言，只道一个项目又黄了。

　　张制片在家假报了一番费用表，从陈家那抠来最后一波钱，正准备休息几日再去捞下一笔，就接到了一个叫他喜出望外的消息。

　　“什么？”

张制片把这事给导演说的时候，导演都傻眼了，“就这节骨眼，还有人要接盘？要给这剧投资？”

　　导演幽幽说：“莫不是杀猪盘吧。”

　　张制片瞪他：“说什么呢你？我们难道看起来像猪？”

　　导演望了眼张制片的身材，又低头看了眼自己鼓起来的肚子。

　　这不像吗？

　　张制片难掩激动地说：“打电话来问的你知道是谁吗？SN！SN影视工作室！”

　　“真的假的？”

导演听了都觉得人有点犯晕，“之前专门投资电影的那个？”

　　张制片：“是啊！”

　　导演：“哎哟我的妈，这是走了什么运。”

　　张制片嘚瑟：“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怎么样，刘导，跟着我混有肉吃吧？”

　　刘姓导演笑着点头奉承，心里却想，跟着他混，分明就是张制片吃肉，他喝两口汤。

　　他能做的就是每天拼命在汤里找肉沫罢了。

　　“下午去碰个面，谈谈投资的事情，一起？”

张制片问。

　　“好啊。”

刘导演说。

　　“好。”

张制片摩拳擦掌，“我先把之前的剧组资料和报表都发给对方。”

　　此刻，他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想开始一场新的捞金之旅。

　　·

　　下午三点，SN工作室的门口。

　　张制片和刘导演齐齐赶到，二男并立门前，彼此对望一眼。

　　“叮咚。”

　　门铃响起，有人自内开了门，在前台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他们被带到了小会议室。

　　“稍等一下，我去叫老板。”

　　张制片和刘导演颔首。

　　两个人坐在位置上，左右望望，会议室的窗户外正好是波光粼粼的湖水。

　　“这环境真不错。”

张制片感慨。

　　刘导演附和地点点头。

　　两人闲聊之间，会议室有人推门而入。张刘二人赶忙起身，见着的是两位职业装扮的女性。

　　“宋总？”

张制片斟酌着开口。

　　“你好，我不是宋总。我是SN工作室的法务。”

其中一位自我介绍道，“叫我小吴就行。”

　　“我是SN工作室投资部的，张制片，刘导演，喊我姿姿就行。”

　　两位都是分外年轻的小姑娘，二十五六的样子，在影视圈内，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存在。

　　张制片和刘导演瞬时看轻对方几许，想着应该是好拿捏的。

　　姿姿坐下来，放下手中的文件和水杯，拧开泡着枸杞的保温杯抿了口，这才缓缓开口：“是这样的，张制片，刘导，我们老板还在来的路上，具体的事情由我和小吴先和你们谈谈，可以吗？”

　　“没问题。”

张制片说。老板不来更好呢。

　　来之前还以为SN很难对付，现在看来，随便忽悠忽悠就行。

　　“那开始吧。”

姿姿和小吴对看一眼。

　　张制片熟门熟路，拿出自己请便宜大学生做的PPT，放在投屏中，开始掷地有声地介绍关于《侍妖》这个项目的具体情况。

　　目前的拍摄进度，工作班底，现在的问题和难点，未来拿到投资的打算和方向......

　　张制片对这一套很拿手，讲稿的时候专业名词用得那叫一套接一套。从故事原型聊到大数据理论，从粉丝经济聊到观众期待。

　　张制片讲得口干舌燥了，这才停下来。

　　他看了眼桌面，还没人给他端茶倒水。

　　年轻人就是不懂事啊。

　　见他停下来，姿姿问：“说完了？”

　　张制片：“啊，嗯。”

　　说得也大差不差了。

　　姿姿握着手里的签字笔，金属笔壳轻轻敲在桌面上：“按照张制片的预估，你们还需要多少投资呢？”

　　张制片即刻和刘导对望一眼，刘导极有默契地接话：“是这样的，我们打算重新约一下各个演员。毕竟机会难得，可以跟SN合作。男主演方面，我们打算约霍斯一，感觉他挺贴角色的。”

　　“女主演呢......”

　　“这个你们就不需要先考虑了。”

姿姿说，“这事我们老板有数。”

　　张刘二人一听，瞬时明了。

　　看来这SN工作室也打算往这剧组里塞人啊？

　　这么一来就更好办了。

　　“好说，好说。”

张制片笑得灿烂，“总得预估下来，我觉得起码这个数。”

　　张制片手指伸出来三根。

　　“三千万？”

姿姿问。

　　张制片以退为进：“对，虽然在演员片酬方面可能会花掉很大一部分，但你相信我们，我和刘导在节约和压缩拍摄成本这件事上很有经验，先前大部分的资金上一个投资方也给了。三千万嘛，虽然有点紧张，但要是剧组勒紧裤腰带，也不是不行。”

　　姿姿听后笑了。

　　“还有件事，之前贵剧组出过欺负女群演的丑闻，不知道张制片和刘导目前是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张制片没所谓地摆手：“这个简单，你们不用担心。陈洋洋现在已经退出剧组了，和我们再无瓜葛，如果实在担心，我们可以发个声明。”

　　“那女群演那边呢？”

　　“更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张制片体贴地说，“我保证以后她不会再出现闹事，更不会影响拍摄。”

　　姿姿挑眉，她手机震动了下，腕间的手表发来即时提醒，恰此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一小姑娘手里拎着刚打包的三杯奶茶走进来。

　　见到她，刘导和张制片瞪大眼。

　　“沈初一？”

　　沈初一走到姿姿和小吴的身边，把她们的那杯分过去，听她们道谢后笑笑，在会议室找了个位置坐下。

　　刘导和张制片互换眼神。

　　刘导：这什么情况？

　　张制片：你问我我问谁？

　　刘导：剧组失业跑来这打工了？

　　张制片：......还是说.....？

　　张制片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好的猜测。

　　下一秒，这猜测就得到了印证。

　　“介绍下，我们小老板。”

姿姿说。

　　沈初一啪嗒一声把吸管戳进塑封表面，浅浅吸了一口咸甜味的奶盖，淡定无比地说：“不用搭理我呀，你们继续。”

　　刘导和张制片麻了，就算是坐在椅子上，现在也觉得腿软。

　　继续？

　　他们俩还怎么继续啊！

　　张制片甚至怀疑，今天这一场会不是他再次捞金的起点，而是一次彻头彻尾的鸿门宴。

　　他虚虚瞟了眼沈初一，琢磨着，这丫头会不会一早就把他们给记恨住了，要是现在跪滑，还来得及吗？越是这么想，张制片心里越恨陈洋洋。

　　自己出事给他留下一堆烂摊子不说，当初还在剧组里带头孤立和欺负沈初一。

　　现在可好......

　　陈洋洋你自己过来看看，这是你能欺负的吗？！

　　姿姿受了宋娜的指示，特意来搞事，眼下见这情形，扬唇一笑，手里的笔又敲了敲桌面。

　　“看来刚刚张制片的保证不算数呢。”

　　沈初一好奇：“保证什么？”

　　张制片吓得浑身发汗，生怕姿姿把他刚刚说的话当着沈初一的面讲出来，赶紧抢了话头，先发制人：“保证......保证会好好拍剧，尽心尽力，尽心尽力。”

　　沈初一哦了一声。

　　就在张制片以为自己蒙混过关的时候，她舔掉唇边的奶盖，随意轻巧地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以张制片和刘导的本事，能好好拍剧？我怎么就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