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卫靖把这话问出口后就后悔了,他还记得张晓瑛第一次提到这个名字时脸上那哀伤的神色,生怕现在自己这一问之下又勾起她的伤心往事。
“给你看看,这就是陆鹏飞,顶流巨星啊!”张晓瑛拿过手机搜到一个陆鹏飞最近的新闻,递给卫靖,接着就把他的头发解开用干毛巾吸水。
卫靖怀着复杂的心情接过手机,他现在对手机的使用也熟悉得很,屏幕上是一个粉面小生,左耳上还戴了一个耳环,那转头一笑中隐约带着丝丝妩媚。 卫靖哑然失笑,这位果然是不能跟他相提并论,但他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贝贝,你为何说我碾压他?”“碾压”这个词汇他熟悉得很了,张晓瑛嘴里时不时就会冒出这个词汇,也常常是拿来夸他的,碾压别人也就罢了,此人他有何可碾压的? “哦,你比他好看。”
张晓瑛正使劲擦着卫靖的头发,就随口答道。
这个…… 卫靖从没想到自己的外貌还有一日被拿来跟旁人比较,他也从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好坏,他让别人记住的原本也不是他的脸,而是这张脸代表的赫赫战功。 但是既然张晓瑛这么说,那他还是多看了几眼那陆鹏飞,最后他总结道:“这长相不光我能碾压他,大郎也能碾压他。”他原本并不爱议人长短,只是陆鹏飞到底是他心中的一个结,虽然这结如今已解得差不多了,但终究还是结着的。 “我哥吗?”
张晓瑛听卫靖这么说,也侧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陆鹏飞,新闻中的陆鹏飞在参加某个综艺节目,一如既往的阳光酷帅。
“没错,且这陆鹏飞可是涂了脂粉?”卫靖说道。
“他是明星,出镜都是要化妆的,我哥哪有这么好看呀!”张晓瑛说道,她真没看出来她哥比陆鹏飞好看,难道真是距离产生美?
卫靖笑笑不再说什么,他从不会因为不喜欢对手而对对方错误判断,对敌讲究的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判断得越准确己方获胜几率就更大,对他来说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因此这样的思维方式已经深入骨髓,哪怕是在判断无关紧要的容貌问题也是如此。 但既然是无关紧要也就不必再讨论下去了,而且也显得他有贬低对方的嫌疑,再说了,这会贝贝在给他擦头发呢!那陆鹏飞也靠不着啊! 卫靖感受着张晓瑛给自己擦头发的动作,又怕她累着了,把手机放桌上说道:“贝贝我自己擦吧!”“擦好了,吹干就行,这吹风机你没用过,容易铰头发。”
张晓瑛打开吹风机开始给卫靖吹头发。
卫靖没事做,便又拿起手机,退出这条新闻时看到满屏都是陆鹏飞的各种信息,他倒是明白这是因为搜索关键词的原因,便想看看这人都在做些什么事情。 看着看着就不对了,这陆鹏飞一年多以来都春风得意意气风发的,张家人都不在现代了他难道一点也没察觉到吗?难道这竟是个负心人? “贝贝,陆鹏飞待你可好?”卫靖终是问了出来,他想到当初张晓瑛提到陆鹏飞时的表情跟这新闻里陆鹏飞的表现简直是对比强烈。
“啥?”张晓瑛以为自己听错了卫靖的话,这是哪跟哪啊?陆鹏飞待她好不好……这简直……
“我看你们刚来大乾那阵子他好似半点不伤心。”卫靖说道。
“他伤心啥呀?他又不认识我家里的谁。”张晓瑛说道。
卫靖愣住,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才说道:“你俩不是……知己好友吗?”他不愿把张晓瑛跟陆鹏飞的关系归到“恋人”这一档,便用“知己好友”替代。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他是偶像巨星,我只是他的一个小粉丝,人家咋可能跟我是知己好友呢?”
张晓瑛笑道。
原来如此! 卫靖心里的结彻底打开,但是又觉得张晓瑛的话里似乎带有自我矮化的意思,便说道:“他一个伶人,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嗯,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他当伶人也是一份工作,其实他们也很不容易,我以前日子过得太好了,有点空闲就追星,我哥也说过我浅薄,应该更喜欢他才对。”
张晓瑛说道。
她想到古代确实看不起演艺界人士,便又对卫靖解释道:“现代的伶人跟大乾的不同了,他们影响力很大,有些国家的伶人甚至可以成为政府首脑。”结果卫靖微微一笑说道:“提线木偶罢了。”
这……好吧!政治问题当然是卫靖这些从小泡在权势里的人比自己更通透,她没事还是追追星得了。 不过她也有些奇怪。 “卫五哥,你为何会以为我跟陆鹏飞是朋友呢?”
张晓瑛一边撩起卫靖的头发,一边晃动着吹风筒问道。
她刚刚也就提了一下陆鹏飞的名字,但是卫靖对陆鹏飞很好奇,这不应该啊!她跟他提过许多人的姓名了,从来没见他主动问起过那些人。 卫靖默然一会,觉得还是应该说实话。 “邺城大战后,我跟大郎一起到安乐堂看你,你那会很伤心,说了一句你想陆鹏飞了。”卫靖的声音穿过吹风筒发出的“呼呼”声,传进张晓瑛的耳朵里。
张晓瑛怔住,她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情况下说出的这句话了,卫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难道说…… “卫五哥,你怎么记得……”她听见自己问道,吹风筒停在一个同一个位置时间太长,卫靖侧了一下脑袋,张晓瑛才反应过来,干脆先按停了吹风机。 “贝贝,你是想问我为何记得如此清楚吗?我自见你第一面,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清楚,只是从那日起我才知晓自己心悦你,当时看到你提到陆鹏飞伤心欲绝的样子,我心中也极难受,不瞒你说,我以为那陆鹏飞弃了你,还想逼迫他重新与你定亲,只是一直查找不到此人。”卫靖一口气说完,心里只觉得轻快许多。
只是张晓瑛完全呆住了,那会她是怎么对待卫靖的啊!各种提防忌惮,偶尔还出言嘲讽,这傻子却一直护着自己,甚至因为自己一句话就要找人逼婚…… 张晓瑛心里暖流涌动,忍不住趴在卫靖背后环住他的脖子说道:“卫五哥,难为你了。”卫靖笑笑,抬手握住张晓瑛的小手说道:“难为难为我也好,不然我向来妄自尊大,定然是不能与你有今日的。”
如今回想他仍觉庆幸不已。 “我说想陆鹏飞,其实是跟我哥说想念现代的意思,我那会刚从现代过来没多久就亲身经历战争,又亲眼看到孙二柱没了……”张晓瑛不想卫靖心里有疙瘩,便想给他说清楚,她也想起来她是怎么说起的这句话了。 “我明白的,贝贝,你才是真的受苦了。”
卫靖把张晓瑛的手握紧,想到张晓瑛这么一个在太平盛世娇气巴拉的姑娘来了大乾受到的各种惊吓,甚至还经历了一次针对她的劫杀,他只觉得心疼无比。
两人心意相通,静默着保持这个姿势好一会,张晓瑛才重新给卫靖吹头发,他的头发又厚又长,张晓瑛吹了好一阵子才吹干,她第一次看到卫靖披散着头发的样子,据说讲究的古人是不会让外人看到自己披散头发的时候的,她想起来到了大乾连她爹她哥都没披散头发在她面前出现过。 她绕到卫靖面前端详了一下说道:“卫五哥,你这么散着头发也很特别啊!”真就像那修仙剧里的男主养伤时的样子。 卫靖被张晓瑛看得不好意思,胡乱把头发拢起来扎好,利索得都让张晓瑛自愧不如,离开橡皮筋,她是没法子用一根麻绳自己把头发扎好的,而且以前张晓瑛总以为现代留长头发的男孩扎头发的动作会不会有些伪娘,但是卫靖扎头发的过程也透着那么一股子杀伐果断的气概。 “你歇息吧!我回住处了。”
卫靖起身想要把自己换下的脏衣服穿上,虽然他洗了澡实在不想再穿这脏兮兮的旧衣服,可外出打仗哪能讲究得了那么许多。
张晓瑛却受不了他把脏衣服再穿在身上,递给他一双袜子说道:“先穿上袜子,这也是新的,衣服留着我放洗衣机洗,你再穿一件外套就行了,这会大伙都睡着了,也看不见你穿啥。”古人对着装规范很重视,卫靖穿这么一身衣裳妥妥的是奇装异服,被人发现总是不好。 “不必了,我拿回去有专人洗衣,你累了一日,早些歇息。”
卫靖接过张晓瑛递给自己的袜子穿上,这袜子也跟他穿在身上的贴身衣物一般绵软服帖合脚舒适,相比之下他换下来的那双袜子只能叫脚袋子,他怕熏到张晓瑛已经洗干净晾在卫生间的架子上了。
“外套也不用了,你给我的这身衣裳已经够暖和的了。”他又说道。
他穿过的衣裳也不好再给大郎退回来,且张家也无法再买到这么好的衣物,还是能不穿就不穿了。 “你先把外套穿回去,明日再送回来,你放心,我哥不嫌你穿过的衣裳,我们小时候都是穿别人家孩子穿过的衣裳,大家都觉得这样的衣裳才最好。”张晓瑛踮着脚把她哥的羽绒大外套披在卫靖身上,虽然他穿的运动套装是加绒的,可现在外面是零下十几度的气温。
卫靖知道张晓瑛怕他受寒,便顺着她的意把衣服穿上,但他从没穿过这样的衣裳,也不习惯敞着穿,低着头研究怎么把衣服合上。 “这么卡上,卡到最底下,左右一定得平整,不然拉链拉不上。”张晓瑛给他示范,又教他怎么脱开拉链,卫靖自己拉脱一遍就会了。
“这拉链真是巧妙至极。”他说道。
且这么一拉衣裳便穿好了,若是军中的衣裳也是这般,那兵士们紧急集合时花费的时间便少的多。 “是呢,不过这东西可不好生产。”张晓瑛说道。
别看在现代时觉得拉链不起眼,到了古代才发现缺了它实在是处处不方便,最明显的就是张晓瑛总得小心她包包里的东西会掉出来。 “咱们有生产条件做出来吗?”卫靖问道。
“有的,金属拉链最早也是手工制作的,只不过质量不稳定,最好有特制的机床。”张晓瑛说道。
“过后我研究一下。”卫靖说道。
能在大乾生产出现代的物品对他来说实在是最大的乐趣了。 “好,那我就不管了。”张晓瑛说道,她以前也留意过这方面的资料,后来又被更急需的东西占用了时间跟精力。
“你歇着罢,小小年纪整日要操心这许多事,不长个了可如何是好。”卫靖说道。
“你嫌我个子矮?”张晓瑛瞪着卫靖问道。
这是她心里的一道坎,没想到今天听到卫靖也这么说。 “怎么会!”卫靖心知说错了话,原本自己只是心疼她辛苦,偏偏说出这话来,他赶紧拢着张晓瑛说道:“你不嫌我我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会嫌你,我是怕你累坏了,身子长得壮实一些总是好的。”
还壮实,京京倒挺壮实的。 张晓瑛无语,不过她也了解卫靖不是能说会道的人,要吵架肯定是吵不赢自己的。 至于嫌不嫌的,拉倒吧!真的嫌弃谁会说出来呢? 她正这么想着,发现自己被卫靖抱离地面,又被他轻轻托着跟他的脸面对着面。 “这样也甚好,抱起来不费劲。”
他说道,说完了就把张晓瑛放回地上。
嗯,反正怎么说都是您有理。 张晓瑛伸手按了转换键送卫靖下车,卫靖下了骡车就看到卫五一卫五六跟萧十二站在一起。 看到他的样子,萧十二卫五六还好一些,卫五一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跟着自家公子过来,结果公子人不见了,要不是萧十二死命拦着,他都要传黑旗军进王庭翻个底朝天,幸而萧十二去喊了卫五六过来跟他解释了一番,说是张晓瑛也在车上,而且卫五一也想到一路上公子确实有些蹊跷,比如很多天都没吃晚饭,他劝说时公子说是吃过了,要知道公子的食量很大,不可能没吃也说吃过的,但是他问别的护卫他们也说不清公子是在哪用的晚膳。 可这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公子怎么穿得这般怪异? 他赶紧过去接过卫靖手上的衣裳说道:“公子,您……”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是说“您出来了”还是说“您回来了”,好像怎么说都不合适。 “回去再说。”卫靖说道,他本来也是要让卫五一清楚这事的,今晚也该告诉他了,当然也只能说骡车的事,别的事就没必要多说了。
而萧十二卫五六看到卫靖换了一身衣裳下车,更确定了他们以前对骡车就是一间宅子的猜测。 “您是说,安平郡主的破骡车真的会变身?”卫五一问道。
这实在是他听过的最匪夷所思的事情了,比公子突然消失不见后又出现了还匪夷所思。 卫五六跟萧十二也就是信誓旦旦说公子跟小张大夫就在骡车里面,至于车里面是什么情况并没说清楚。 “对,此事重大,你须得守口如瓶,不要让旁人察觉。”卫靖说道。
“那,安平郡主……是人么?”卫五一胆颤心惊地问出了这句话,倘若安平郡主是妖怪,把公子采阳补阴了可如何是好?毕竟骡车都能变为一间屋宅,这不就是那奇闻怪谈中常见的桥段么?
“自然是人,与我等一般无二的人,你休得多想,我与她互为一体,你们的主母只有一位,也唯有一位。”卫靖淡淡说道。
卫五一不像卫五六那般熟悉张晓瑛,且他对卫靖又极为忠心,不容忍任何有可能对卫靖不利的事物存在,这样就有可能会做出伤害张晓瑛的事情,卫靖这么说,也是对他的警示。 “是!属下谨记!”卫五一忙单膝跪下行礼应道。
跟在卫靖身边这么久,他明白卫靖这是极重的话了。 夜更深了,草原大漠的夜色空旷苍凉,一轮清冷的圆月悬在天空,远处似乎传来了高高低低的狼嚎声。 王庭的王帐里燃着松脂,依然有人没有离去。 以前北胡王庭相对大乾虽说多少有些附属的意思,但是大乾还是给了他们相应的国与国之间的地位的,大军也不轻易入境。 但是按照卫靖给穆多尔传递的意思,虽然他们日后的生活完全没有改变,但就不是国与国的关系了,仅是一个藩属地的地位,汗位也仅相当于大乾的郡王,大乾的军队随时会过境,甚至还要在草原上修路。 穆多尔联盟的几名主要部落首领对着桌上那支步枪陷进了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