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娘亲没事吧？”

“没，我们去的及时。”

他没有告诉女儿差点发生的庵脏事，只是脸上的神情很难恢复平静。

陆渺渺也察觉到了，但她没有再多问别的。

“没事就好。”

陆渺渺和爹爹大伯一起回来后，早就被两人安置在了陆家旁支陆川家里。

陆川是她的大爷爷，而亲爷爷陆温在那一辈排行老九，她前面一共有八个爷爷。

如今，她的八个爷爷的家族组成了陆家旁支，正喊着自家子孙过来开族会。

陆大爷首先开口。

“哎，现天下流民四起，我陆家也不太平。”

他家是被流民抢得最少的，因为家里青壮年最多又正好在家，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陆晓生和陆封年也放心把渺渺留在他家。

“你说得对。”

陆二爷是陆大爷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很赞同陆二爷的话。

“我家孙子正好遇到了那些流民进村，没想到，居然被他们抓去了，还差点被煮来吃了。”

“还好老二家的发现了，叫人给我抢了回来。”

抓他孙子的流民看着疯疯癫癫，蛮力很大，眼睛猩红，已经丧失了人性。

要不是其他族人发现了，帮他把孙子抢了回来，他怕是无颜去阎王殿面对列祖列宗。

“害。”

“这日子真是难过啊。”

河床大水早就变成了涓涓细流，庄稼也没什么收成，勉强能让家里吃个七七八八已经不错。

今天，他们看到那些流民疯狂的样子，一看就没少吃人肉。

他们陆家一族是逃荒过来的，这次的情况，看着比那年更严重。

陆家的年轻人都没有插嘴，听着老一辈讨论。

有些性格暴躁的老汉罕见的沉默了，一嗒一嗒抽烟没有说话。

他们在小时候早就见过了自家兄弟姐妹饿的饿死，卖的被卖。

他们是幸运存活下来的老不死。

到这把年岁了，还要再经历一次旱灾带来的饥荒。

大家在下边议论纷纷，陆封年虽然年轻，但在族里很有话语权。

陆家最看重的就是血脉，他们家世代都有族谱，写明了每一支的丰功伟绩，也有些犯了错的，都被记录在案。

陆封年的父亲从前在朝廷做官，因为见不惯官场腐败，自请辞官，才带着一大家默默在扶摇镇发展了陆家村。

大家看着陆封年长大，知道他深得老爷子真传，只是性格更温和，没有老爷子那么狠厉，也没有在战场上厮杀过的血腥气。

“大家。”

“静静。”

陆封年轻轻用族谱敲了敲桌子，族谱是铁质的薄片，敲击在木桌上发出震动的清脆声。

一刹那，族堂里的人都看向陆封年。

陆封年徐徐开口，把大伙炸了一跳。

“众位叔婶。”

他见陆晓生扯着他袖子，把衣袖轻拉回去，才对他点点头。

这点事，他还能做主。

“我们陆家一族要早做打算。”

“大家都有囤积粮食吧？”

陆家的人纷纷点头。

“还好族长你有先见之明，叫我们挖了地窖，损失还没有那么多。”

说话的是陆四爷的大儿子陆鸣。

陆封年和他是好友，自从几年前发现干旱严重，他就叫他去给族人们传话，叫他们偷偷囤积粮食，但是举动不要那么明显，被镇上或其他家族的人发现不对劲。

到时候如果被发现，渺渺被牵扯出来，有了什么事，他一定不能原谅那些人，还有自己！

“从今日起，陆家每一支派出一个人日夜巡逻，防止再发生这次的事情。”

“大家出巡的时候务必带着武器，就算拿着刀也比空手好。”

“也好。”

其他几个陆家的老爷子纷纷附和，流民太疯狂了，还豁的出去，他们实在经不起多几次的折腾。

“封年啊。”

这次说话的是陆五爷。

“你没有打算带着族里迁徙吗？”

陆封年严肃巡视一圈众人。

终于有人提出这个问题，大家的心都掉到了嗓子眼。

“我知道，大家都很关心这个问题。”

“今天我去镇子上打听消息了，我们扶摇镇算是好的，因为独特的地域优势，没有其他地方干旱那么严重。”

“再说了，其他地方还不如我们村，迁徙族人费钱费力，在迁徙途中也不一定安全。”

“族里小孩很多，在路途中，若是坚持不住，或者被其他人抓了，那其他族人怎么办？”

陆封年仔细给族人分析利弊，族人也纷纷听了进去。

“族长说的确实有道理啊。”

“对，族长说的对。”

“大家只管把地窖守好，不让其他人发现，就算下去取粮食也要有人放风，别在下面待太久，注意安全。”

“煤油灯在地窖放太久，空气都会变得稀薄，记得开个小口给地窖透透气再下去。”

“放心吧族长，我们都记着嘞。”

陆渺渺听着族人们商量事情，早就昏昏欲睡，她一个小人也说不上话，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

“渺渺，醒醒！”

陆封年一晃就把她晃醒了，本来大家注意力都在陆封年身上，这下全都被她吸引了过去。

“呦，族长，你这是？”

族会一般都是成年人参加，再不济就是家里的男娃，第一次看把还没成年的女娃带进来参加族会的。

虽然大家并不轻视族里的女娃，可大部分女娃的力气确实比不上男娃，女娃遇到事情也没有男娃想得周到深远。

“对的，没错。”

陆封年眼底全是笑意，直接肯定了族人的猜测。

大家都沉默了一瞬，随后又想开了。

陆家主支渺渺那一辈就她一个孩子。

这族长之位不传给她传给谁。

再说了，渺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她从小就聪慧过人，还懂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那东西，都是天生的。

比如地窖就是渺渺提出来的，还有那些下地窖注意的事情，也都是渺渺提出来的。

大家承了她的情，心里早就认可了她这个少族长。

这件事是陆封年在时机成熟时偷偷做的。

本来族里还很反对，觉得地窖费时费力，家里也没有那么多粮食可以存放。

等后面干旱更严重，族里的人才越发感激他，都接二连三给他们家送来蔬果米粮。

他一一接过，并说出了真相——全都是渺渺的奇思妙想，他只是个合格的执行者。

这为陆渺渺的族长之路打下了坚定的基础。

于是大家都笑嘻嘻和陆渺渺看玩笑。

“少族长。”

“少族长醒啦！”

“少族长睡得香吧？”

陆渺渺：

“！”

怎么回事，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成了少族长。

好大一张饼！

陆渺渺正要推让，被熟悉她的陆封年一下子打断。

“好了，让大家欢迎我们的少族长。”

“呼～”

“吁～”

“哈哈……”

族人在下边吹口哨起哄，陆渺渺脸颊开始发烫。

大家真热情。

第二天，早晨巡逻的人就发现了一批流民。

他们先是有些慌，随后强迫自己镇定。

“有流民，流民来了。”

他们留了几个人继续望风，其他人回去通知族人。

族里响彻着巡逻队的声音，相比于上次的慌乱，这次明显好了很多。

大家紧闭门窗。

老弱妇孺都躲在屋子里，等着这次流民过去。

成年男子围着自家院子和门口，防止流民爬墙进来。

他们都没有杀人见血，和流民比武力始终差一截。

只要守好了院子，大家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大家精神紧绷，屏息凝神，就连地上的虫子爬动都能听得见。

那些流民已经进了村子，可却规规矩矩守在外围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风里传来它们的哭声和嚎叫，并没有像上一批流民掠夺粮食。

“求求你们，给我们些吃的吧。”

“求求你们。”

有些妇人还带着三岁小童，那小童肚子很鼓，脑袋大大的，看着很吓人。

还有的人缺胳膊少腿，一看就是被利器割下来的。

那些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里早就一片麻木，他们渴望有人能救他们，又希望能早点离开这个世界。

他们这个样子已经活不长，吃了观音土，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可他们还有家人。

还有妻子儿女。

即使救了一个人，那些人也只会被他们拖下水。

算了，算了。

继续走吧，就这样走到底。

死在路上，起码也算在寻找一家人的希望。

流民麻木的眼神忽然陆家人对上，陆家人不敢吭声。

他们躲在院子里，早都被眼前的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可他们也有家人，他们不敢赌。

“害。”

“你们还是走吧……”

“你们走吧……”

大家都不忍心再说什么重话。

那些流民眼底的光彻底熄灭。

早知道就是这个结果，他们还在奢求些什么呢？

呵呵！

天要亡我！

流民纷纷起身，正要离开陆家村。

谁知道，突然发生的情景让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天之道在生，民之道在存。”

陆渺渺忽然从自家娘亲身边飞起，屹立高空，并在陆家所有人面前沐浴金光，满眼都是慈悲怜悯。

“愿——”

她素手一挥，陆家村外忽然生出一片一望无际的绿色，是长在旱地上的禾苗，那些禾苗欣欣向荣，一点也没有被烈日灼伤。

陆家人和流民终于回过神来。

“神迹！”

“是神迹啊！”

流民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感谢，陆家人也都跪了下去。

没有一个人不为这一幕发出诚心诚挚的祝愿：

愿神女保佑云国早日度过难关！

大家的愿力都化成一轮又一轮的金光，飞进了陆渺渺体内。

她又一挥手，给那些绿禾外罩一层金光。

陆渺渺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满脑子都是救人，张口却说出这几句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是脑袋昏昏沉沉慢慢掉了下来，她控制了力道，没有砸伤自家爹爹。

陆渺渺昏迷前还在想，这批流民没有伤害陆家人，而是选择在外乞讨，她很感动，可她一个人力量太小，根本没法帮他们。

他们太可怜了，若是天下所有人都能安居乐业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