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室正是杨幺想的那样,失声是在提醒车内的两人小心,眼见马刀从车顶插入,着实变了脸色。 可车内没有丝毫动静。 这一刀总不至于一下就插死了两个? 胡室这么想的时候,神色怪异。他虽叮嘱车内的两人不要出车厢,可真没想到这两人这般听话,看到马刀插入车厢,居然还能稳如泰山? 车外争斗的两人亦是露出惊诧的表情,显然是因为车内之人的镇静。 沈约喃喃道:“如今才该小心了。”
什么?杨幺不等发问,就听到完颜斜保如野兽般的怒吼之声! 完颜斜保马刀失手,锐气却是更增,蓦地伸手,竟从守城士兵手上抢过一杆长枪,向韩红豆掷来。 枪风凛冽,哪怕刺在一头奔马的身上,看起来也能刺个对穿! 韩红豆眸光微凛,纵身跃起,随即暗叫不好,回头望去。 沈约说的没错,完颜斜保脑子的确不太灵光,他随父亲征战疆场,习惯了大开大合的打法,也以武力傲世军中,可毕竟不擅长小巧的缠斗。 韩红豆是个女子,对战时多以技巧取胜。 方才完颜斜保以短攻长,明显不智! 被韩红豆伤了手臂、失去马刀后,完颜斜保反倒被激发战意,顺手使用起疆场常用的手段。 长枪出,韩红豆明显不能力抗,闪身躲避的时候,蓦地想到马车还在她身后! 适才那马刀没有伤到车中的两人已是万幸,可一之谓甚、其可再乎? 长枪刺在车轮之上,将马车钉在原地。 韩红豆微诧,随即明白完颜斜保的用意——他一定要留下马车,如今就是要和她韩红豆死扛。 想到这里,韩红豆一个纵越,居高临下从空中出剑,试图抢占先机。 再次怒吼,完颜斜保并不退让,瞬间再夺城前守军的数只长枪,向空中的韩红豆急冲过来。 韩红豆内心微颤。 她身为韩企先之女,本是大家闺秀,但素来不喜针线、好使刀弄剑,韩企先见状,并未勉强,遂让她学习武术。 韩红豆武功着实不差,可她毕竟从未经过疆场厮杀,眼见完颜斜保露出剽悍的那面,整个人被长枪包裹、如同刺猬般冲来,内心终有畏惧。 完颜斜保左手携着多余的长枪,右手却已一枪戳出。 他自负武力,疆场之将面对复杂的情况,更是常使用两种兵器、左右手均要搏杀,这一枪虽是单手用出,仍旧圆熟自若,犀利非常。 一枪刺的正是空中的韩红豆! “小心!”
胡室嗓子已哑,双眼尽赤。 他深知韩家和完颜斜保家的恩怨,可亦知矛盾尚没有到了台面,可他没想到完颜斜保受伤,反倒激发了骨子里的杀性,眼看小姐性命危倾,如何能不惊骇欲绝? 急切间,韩红豆眸光反寒,一剑刺出,正中枪尖之上。 剑身弯曲再展,韩红豆借力反弹,已经躲开了致命的杀机,却着实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招她有过习练,但那是对木棍使用,亦不能次次得手,如今竟能刺中稍钝的枪尖,借力躲避,实在是侥幸的事情。 完颜斜保见韩红豆以险招躲开那枪,亦是微怔,可余势不衰,随即冲到了马车前,左手的长枪尽数挥出,刺在车轮之下,然后爆喝一声。 车辕倏然断折,马车凭空飞起。 完颜斜保竟然凭借数只长枪之力挑飞了马车! 众人呆住。 谁都没有想到完颜斜保会有这招。 韩红豆落地后,挥剑就要前冲,随即止步,她一介女子,如何挡得住飞向半空的马车? 事实上,哪怕完颜斜保挑飞马车,你让他再接住马车,亦是不能! 胡室更是只剩下呼喊的份儿。 “小心!”
“小心!”
韩红豆和胡室纷纷叫道,可他们亦是无奈之举,他们更知道、马车上的人无论怎么小心,可身在涡流,如何自主? 一人破窗而出! 是杨幺。 他终于不再忍耐,事实上,从空中的马车摔落下来,滋味绝不好受,也不好看。 若是当街摔的哼哼唧唧,只怕在金国上下也不会再有什么面子。 完颜斜保的用意,是不是就是让他们没有面子? 杨幺不知,但他知道沈约亦动,沈约在马车飞起的刹那,一指车窗,低声道:“出去!”
然后他拉了下杨幺的手臂,送杨幺出了车窗。 空中腾挪,杨幺落地时,双脚并无稍移,居然安然无恙,内心着实感动。 他见过太多享受在前、吃苦在后的首领,眼见沈约送他先走,不由关切的看向车厢。 沈约没有出来! 杨幺大惊,虽感觉沈约不会有事,可仍旧放心不下,嗄声道:“先……”呼喝未出,杨幺脸色又变。 他本不是容易受惊的人,适才在翻腾的车厢内,他都能做到面不改色,可如今的他,却是极为惊骇。 马车落处的尽头,竟有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正在抬头看向砸向他的马车,不知闪避。 与此同时,有几个眼尖的人亦是看到这点,纷纷叫出声来。 有个妇人露出惊骇欲绝的表情,哭喊声却未发出。 事发突然。 惨剧将生! 很多悲惨的事情,本来发生在刹那之间,却会带来事后无尽的痛苦。 杨幺亦是喊不出来。 他那一刻只有无尽的无力感,握紧了拳头、眼睁睁的看着马车就砸在那孩子的身上,随即发出惊天的轰隆巨响。 众人呆愕。 知道那种力量的马车不要说落在孩子身上,就是落在成人身上,也能将其砸的筋断骨折,难以活命。 杨幺眼皮却是微跳,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喜意。 马车砸在地上,虽未立即散架,可也有些支离破碎的滚向远方,撞击在城墙终至,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可烟尘弥漫初起处,那孩子居然安然无恙,他被一人轻轻的抱在怀中,缓缓放下。 放下那孩子的人、赫然就是沈约。 这时日光正起,刺破了高大巍峨的城墙带来的阴影,洒落在沈约的身上,不刺目、却很温暖。 杨幺看着阳光下的那个暖暖男子,眼帘已湿。 庆幸那孩子的劫后余生,亦想到当年饥寒交迫的日子里,那曾经拥有、却终究失去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