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幺、鹄濑的争斗,着实兔起鹘落,让人目不暇给。 在场众人多是金人,都知道鹄濑如今身为完颜宗磐手下的第一勇士。 完颜宗磐不是太子,而是国论忽鲁勃极烈。 金人勃极烈不多,忽鲁勃极烈却是眼下为数不多的勃极烈之中的近至尊位置。 换句话说,若论威望,完颜宗翰自是金人中的不二之选,可若论地位之尊,完颜宗磐还在完颜宗翰之上。 这样的一个人,手下的勇士自然不能输,不然他们颜面何在? 所有金人都盼鹄濑获胜,却不想一个中原人在鹄濑面前不但毫不示弱,而且看起来像是占据了上风。 杨幺以旗杆困住鹄濑的长鞭,随即窜至旗杆之顶! 这是什么招式? 除沈约外,应该没人想得明白。 鹄濑不解,他只是用力扯着长鞭,想要扯回长鞭,甚至扯断旗杆。 谁都想不到这时突然有白光扩散。 光芒竟从诗盈身上散出。 那一刻,连沈约都有些意外,他知道修行者在禅定的时候,的确会得到一些神通,但那反倒是修行的附属产物,并不是修行的目的。 对真正的修行者来说,神通反倒是弊大于利! 何故? 这就和你耽误红尘飞舞的曼妙,就无法窥探红尘之外那广袤的虚空般。 神通亦是红尘产物。 但能获得神通的人也不多见。 在这种紧迫的时候,诗盈不但入禅、悟得,而且获得了一种神通? 什么神通? 诗盈如何会有这般本事? 沈约亦是不解,但看到诗盈安宁的表情,心中稍定。 诗盈不以物喜,反倒平静的对待眼下的变化,正吻合因无所住生心之法。 此为正道。 修行者有三皈依之说,常人只知是皈依佛、法、僧,是以见佛就拜,妄谈禅机,剃度出家,却不知道三皈依实则是皈依觉、正、净。 佛为觉、法为正,僧为净! 归于正觉,心性纯净,隐患不生。 诗盈走的是正途,就无危险,沈约一念及此,随即注目在杨幺身上。 杨幺挥手。 一短刀射出,正中长鞭。 长鞭断! 鹄濑闷喝声中,收力不及,连连倒退,愤怒时更有惊恐。 长鞭断,旗杆剧震! 杨幺借那股强悍的反弹之力,竟如苍鹰般扑向了城头。 醉翁之意不在酒。 杨幺决战之意,竟在完颜宗磐?! 谁都没想到杨幺的胆子不但大,而且惊天。 这是金人的地盘,这是金人的宫中,杨幺居然敢向完颜宗磐动手? 射! 杨幺将近城头之时,才有人呼喝出声。 弓弦急绷,乱箭纷飞,但金人仓促出手,却失去了不久前万众一心的气势。 杨幺挥动长刀,格开射来的羽箭后,竟然毫发无伤,而他随即还能一刀砍出,正中墙壁,而人在这一刀借力下,终过了城垛。 瓮城倏静。 杨幺亦停,微有色变。 他施展的是声东击西之计,目标就在完颜宗磐,但在目标将达之时,才发现行百里半九十丝毫不错。 长枪如林绕,寒刀似甲鳞,在他上了城墙的那一刻,倏然挡在了完颜宗磐之前。 杨幺虽是胆壮,亦知道方才不过是杀金人一个猝不及防,如今想要再靠近完颜宗磐,绝对千难万难。 完颜宗磐终究曾追随伯父完颜阿骨打、父亲完颜晟南征北战,是在狩猎场中长成。 手摸腰间刀柄,完颜宗磐却未拔出,只是冷笑道:“杨幺,你以为凭借你,就能奈何了本勃极烈吗?”
杨幺突然收刀,笑道:“不能。”
完颜宗磐微有意外,不想杨幺会轻易放弃。 “那还不跪下,请求勃极烈的宽恕?”
完颜宗磐身边有人厉喝。 “我们来此不是下跪的。”
有人突然道。 厉喝那人本想反驳,可蓦地心中剧寒,因为不是杨幺在说话,说话的人,正在他的身旁。 他身旁不是勃极烈完颜宗磐吗? 说话的却不是完颜宗磐。 那一刻,厉喝之人只感觉背脊发凉,霍然扭头望去。 和他同时回望的还有完颜宗磐和一帮警觉的金兵。 看到说话那人,完颜宗磐眼角抽搐,握住刀柄之手赫然抽紧。 说话的竟是沈约。 在杨幺惊天动地的上了城楼的时候,沈约悄无声息的到了完颜宗磐的身旁? 沈约怎么上的城墙? 没人看见。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杨幺的登城之法,已让众人惊叹奇诡,而沈约一个人,不借外物相助,如何能刹那间到了城头上、完颜宗磐的身边? 那厉喝之人倏然挥刀,向沈约砍去。 他有卫护完颜宗磐之责,这是他的本能反应。 单刀倏然脱手。 沈约注目间,单刀无征兆的飞起,而那厉喝之人亦是蓦地后退,突然一声惨叫,从城垛中翻了出去。 众人骇立当场,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并无重物落地的巨响发出,有人探头望去,就见厉喝那人已被马鞭套住,挂在旗杆之上。 生死关头,鹄濑挥动长鞭,救了那人一命。 完颜宗磐没有去看落下城楼的护卫,事实上,如今的他只关心自己的性命。 沈约没有再次出手。 他完颜宗磐亦没有拔刀。 但这不是一种均衡的事态,而是沈约没有选择出手、他完颜宗磐是不敢拔刀,方才他的护卫掉下城楼的那一幕给他造就了极为强烈的震撼。 沈约没有动手? 他只是注目间,那护卫就单刀出手,整个人掉下了城楼? 这是何等惊人又奇诡的反击? 他完颜宗磐若是出手,会不会和那个护卫一样的下场? 完颜宗磐想到这里,只感觉背心发凉,尽是冷汗。 沈约突然笑了起来,“当初的完颜宗翰大人有句话没有说错,威严只是给奴才来看,何必用于英雄身上?”
完颜宗磐眼皮仍在不停的跳动,他不明白沈约的用意。 沈约随即道:“宗磐勃极烈既然和宗翰勃极烈地位相若,想必认知也和宗翰勃极烈仿佛。因此……” 拖了个长音,沈约缓缓道:“方才不过是勃极烈和我等开的玩笑,是不是?”
完颜宗磐先是微愣,随即大笑起来,“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沈先生倒看出本勃极烈的心意,着实不简单。”
想要伸出手来,却又凝住,因为完颜宗磐发现自己手心亦满是冷汗,不过仍旧笑道:“有奸佞谗言,说先生欲对皇帝图谋不轨,本勃极烈这才亲自过来验证一下,如今看来,沈先生神通广大,心胸坦荡,如何会效仿鼠辈之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