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在铺子里喝早茶的人不少,湛长风就在这满是喧闹的环境里,问贺五,“你回不回城军,若你不回,谁也不知道你是死了还是活着,就此离开也没人去管。”
贺五听着有点悲凉,当个武卒落到这种地步,是死是活都没人去求证,怕是当初被地龙帮带回去时,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死了吧。 “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好回的,我还不如到别处做事,一样活得好。”
他定下心,坚定地说道。 湛长风不置可否,“那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贺五摸摸头,疑惑,“难道你还要回去吗?”
“这是自然,做人当有始有终。”
贺五道,“你就不怕再发生那次的事吗?”
被上位人随便打压,一言定生死。 “因地位.实力悬殊而加诸己身的痛苦,或者因此而被蔑视.践踏,是怨不得别人的,你不能要求别人的所言所行合乎心意,也不能奢望上位之人怜悯你。”
湛长风摩挲着茶杯上的纹路,神色有些寂寥,“心有瑕,则万念起,种种烦恼频生,修道之路,实质上就是寻找本心.补全瑕疵的过程,然大多修者,莫不陷入权色.性命之欲,又或者混混沌沌随波逐流,无非是将心里的瑕疵撕得更大罢了。”
湛长风手拢袖,也不再管贺五,独自离去。 贺五听得懵懂,只是莫名觉得这个人太过孤独,而这种孤独又太过高傲,余人只能仰视,却也无法理解。 湛长风行走在热闹的街头,眼底漠然,但她的漠然是极其温和的,高低贵贱.美丑善恶,一视同仁的温和,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温柔。 进入明安街一块区域,和她打招呼的人开始多了起来,这些笑容明朗真诚的男女老少,有的是受过她一点恩惠,有的却只是见面说过几句话。 他们大多人微言轻,不过是芸芸众生最底下的一员,但也许正因为平凡,他们不吝于对他们抱有善意的人,展示更大的善意。 “大人,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刚摘的冰梨。”
“出去办了点事。”
湛长风接过老农递过来的冰梨,老农笑容更大了,“自从大人用阵法帮我们驱虫后,那些梨树的长势别提多得劲,连果子也更甜了。”
“确实不错,你也该提提价了,八枚灵石一斤连本钱也赚不回。”
她一时起了兴致,“你把这些分大小两堆,个头大的卖十枚灵石一斤,个头小的卖七枚灵石一斤,也可以把青的挑出来,分成酸甜两堆,总要给人多几个选择。”
老农嘿嘿直笑,应是,见她穿着便服,问道,“大人这是要回去?我多给你装几个冰梨带回去吧。”
“不用了,我是回去切磋的。”
三个月一次的大试,不就是今天么? 奇乐坊驻地前所未有的沉寂,城主府下来监督大试的长官,木着脸宣布,“元胡对湛长风,湛长风胜!”
一时全场哗然,议论纷纷。 “格老子的,我真的没瞎?”
胖宗恨不得揉眼睛看清楚一点,任谁也想不到,早就被当成死了的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回来了。 挑战全场筑基,指着一脚踏进脱凡境的元胡伯长,一句“过来”不知道挑起了多少人的心弦,太特么刺激张狂了! 更刺激的是,元胡被完虐! 元胡到了最后也是恶从胆边生,居然无视武卒内部不得杀人的规矩,用了能短时间内提高十倍攻击力的丹药,对湛长风下死手,却仍被湛长风反杀,不,她没杀人,只是“不小心”碎了人家丹田。 元胡修为毁于一旦,双目赤红,“我不会放过你的!”
湛长风冷觑着他,“我以为你比我更懂北城的生存法则,谁会理睬一个失去价值的人...当然,希望你以前得罪的人少一点,不然可能无法完好地走出北城。”
她要么不说话,一说起来就戳心窝,元胡一口血没忍住,直接喷了出来。 监督长官细细打量这个横空出现的年轻修士,面上微笑着道,“将令牌给我,等修改完了信息会连同新的任命书还给你。”
底下人听得清楚,伯长之位怕是跑不了。 同为奇乐坊伯长的留戈.管辂皆是友好地朝她笑了笑,有和他们平起平坐的实力,在没冲突的情况下也乐得交好。 另一边大海之上,涛声阵阵,海鸥掠过碧海蓝天,王恒的手臂上落了一只黑尾白头翁,他接过白头翁胃囊中吐出来的信件,利眉一撇,大步走进里舱,“城主,奇乐坊有异动了。”
他目光明亮,大笑道,“才一月就干掉了元胡,您是怎么想到把她放北城的。”
“...她身上的气很不一般。”
典雅清贵的人站在窗边,远望海面浪涛时,眸间压了分冷意,“北城终究是一颗毒瘤,奇乐坊的胡德赌庄.花湖的百悦阁,大大小小无视法令巧取豪夺的帮会,为虎作伥盘根错节的城军,这些都需要改变...” 是夜,湛长风在庭中煮茶,月明影疏,风微冷。 她洗刷着茶具,目光也不抬,只问,“深夜来访有何事?” 单一依旧是木讷的样子,干巴巴道,“深夜煮茶,真是好雅兴。”
湛长风将沸水冲入壶中,用竹筷刮去面上茶沫,倾入茶船,“闲来无事而已。”
单一默默地将一纸任书和一块令牌放在她的面前,顺便将那纸任命书摊开。 湛长风撇了一眼,再冲入开水,盖上茶盖,用开水浇壶,“你是什么人?”
“城主府的人。”
“这职位错了,我记得能当伯都的,一般都是脱凡。”
“视人而定。”
温杯运壶,“需要我做什么?”
“做伯都应该做的事。”
“麻烦,于我无益。”
“月俸加倍,某些不方便之事,城主府会帮你清理...例如赤金矿。”
湛长风也不惊讶他是如何知道的,一座城主府的力量岂能小瞧,“二八开。”
单一木讷地瞧着她,她又解释一遍,“赤金矿的收益二八开,我八,负责开采,城主府负责提供保护。”
单一抽了一下嘴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三七。”
传音入耳? 湛长风将茶盅一字摆开,“那就三七罢。”
茶香晕染开来,单一知道这是下逐客令,也不停留,立马就走了。 她品着茶,眸底有一池竹影晃动。 城主府.水师.城军,关系有点复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