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华宫的内殿,灯火通明。赫连焱难掩欣喜的瞧着气质泠然的宋绮尘,激动地说:“尘姑娘,我终于把你盼来了,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离都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迹芍死了,我精心安插在诸多朝臣府上的暗线,也都被人一一拔除了,更可恨的是我居然连下手之人的一丁点儿线索都查不出来!”
宋绮尘用纤指摩挲着茶杯的杯沿,不甚在意的道:“殿下稍安,不过是一些不中用的棋子,折了便折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那些好歹也是我精心培植的暗线,这一次都还没用上呢,就被人给除掉了,难免会觉得心里发堵。再说了,若真是死一两个暗线便也罢了,关键是连迹芍都被赔了进去,这让我如何甘心呢?”
“迹芍?呵——”宋绮尘唇边浮现出了一抹浅笑,清冷中带着些许浅嘲,“迹芍真的是因为追查暗线被杀一事,才被人除掉的吗?殿下莫不是以为绮尘不在离都,便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了?迹芍是因为什么而死,殿下同我都是一清二楚!”
赫连焱知道也是瞒不过宋绮尘和她手底下的情报机构,索性叹了口气,愤愤然的道:“我不过是想要斩断凤七寻的一条后路,谁曾想……”宋绮尘蓦然响起的冷笑,生生打断了赫连焱的话,“殿下,她如果真的愿意帮你,自会想尽办法帮你;她如果不想要帮你,就算你斩断了她所有的后路,她依然不会帮你。难道殿下不明白吗?她会不会帮你和她有没有后路,一点关系都没有,而如今殿下的做法,无疑是打草惊蛇,别说她根本无心帮你了,就算她有心帮你,想必也会犹豫一番!”
赫连焱皱起了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凤七寻她根本无心帮我?不可能,她明明答应会考虑的,而且她并不知道迹芍是我的人!”
宋绮尘唇边的冷笑又多了几分轻蔑,空灵的眸子里却带了洞悉一切的聪慧,“没想到殿下这般浸淫宫廷许久的人,竟也会如此的天真!夺嫡之争是何等的大事,谁人不是一开始就站定了立场?像凤家、凤七寻这般举足轻重的人,想必一早就确定了要支持的人选,根本就不用考虑。她之所以会说考虑,要么是婉然的拒绝你,要么就是在考虑新的计划来对付你!”
赫连焱闻言心中大骇,“此话当真?”
宋绮尘点头,“千真万确!”
赫连焱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自嘲的笑了笑道:“呵,可笑我竟还以为自己能得到她的支持呢!没想到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支持我!从头到尾,她都不过是拿我当猴耍!”
他抬眼看向桌案前面无表情的女子,“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没了凤七寻的支持,我的夺嫡大计就少了一个很大的助力,而皇兄……”“太子就又多了一分胜算。”
宋绮尘垂眸,浅啜了一口清茶,淡淡的道。“那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尘姑娘,你倒是给想一个法子啊!”
宋绮尘抬眼,“既然这个助力没了,自然是要去寻另一个助力的。”
“哪里还有什么助力可寻?放眼整个朝堂之上,能在兵权上和凤家相抗衡的,也就只有韩家了,可是韩家明摆着是支持皇兄的啊!”
“那可不尽然……”赫连焱下意识的倾身向前,表情中难掩期望的问:“尘姑娘的意思是?”
“太子虽然养在皇后的膝下,却到底不是皇后所出,更何况皇后只是韩家的一个庶女,未入宫之前没少受到韩潜等嫡子嫡女的欺凌,所以她和韩家的关系,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亲近和牢不可破。更重要的是,因为韩悦等人的事情,韩家如今也算是和凤家誓不两立了,韩潜应该十分愿意站在凤七寻的对立面,同她处处为难吧!”
“姑娘分析的也不无道理,可是韩家和皇兄毕竟是有些联系的,他们会仅仅为了对付凤七寻,就放弃支持皇兄,转而支持我这个毫无关系的人吗?”
赫连焱不无忧心的说。“现在是没什么关系,可是以后可就说不好了!”
宋绮尘淡淡的说。“我怎么有些不太明白尘姑娘的言下之意呢?”
宋绮尘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身缓步走到赫连焱对面,素手执笔在他面前的宣纸上写下了一个人的名字,继而看向眉头微皱的男子,“殿下这下可明白了?”
赫连焱盯着洁白宣纸上隽秀的字迹,沉吟片刻后,方缓缓点了点头,“我明白尘姑娘的意思了!”
宋绮尘退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葱白的指腹摩挲着杯沿,唇边挂着淡笑,“殿下明白就好。生与死,成与败,端看殿下要如何抉择了!”
宋绮尘离开后,景华宫的灯彻夜长明,赫连焱则在窗前立了一夜。与此同时的菱湘小筑,幽沉的夜色压下来,仿佛盘踞在人心头的阴云,经久不散。凤七寻命人点燃了房屋里所有的灯烛,却依旧觉得心胸沉闷,难以入眠。耳边更是有意无意的回响着白日画舫中的琴声,琴声悠扬婉转,却莫名的让她心生不安。臻儿上前,动作小心的给她披上了一个披风,劝说道:“小姐,夜已经深了,您也该就寝了!”
凤七寻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我还不困,你先去睡吧,不用等我了!”
“这怎么能行呢?哪有小姐都还没睡,奴婢反倒先去睡了的道理?如今主上不在离都,奴婢更要尽心尽力的照顾小姐了!”
臻儿的目光逡巡在凤七寻眉头紧锁的脸上,疑惑的问道:“小姐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你还记得今儿个傍晚,在城中河上见到的那艘画舫吗?”
“奴婢记得,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凤七寻抬眸看向悬于穹苍中的弯月,幽幽地道:“那并不是一艘普通的画舫,画舫上的人也不是一般的风尘女子。她叫宋绮尘,是赫连焱最得力的助手,没有之一。此人掌管着情报搜集,心思玲珑,做事也极为狠辣,下手更是从不留情。世间最难缠的莫过于两种人,一种是聪明的人,另一种便是心狠手辣的人,一般人只占其中一样,可是宋绮尘却把两样都占全了。你想想啊,一个心思慧黠却潜心向恶的人,该是得多么难缠啊!”
“那个叫宋绮尘的难不难缠,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啊,这天底下就属小姐最聪明了!”
“就你嘴甜,净会讨我欢心!”
凤七寻轻嗔。“奴婢那是实话实说,不过就是一个分管情报组织,咱们祭月阁也有啊!”
臻儿得意的说。“哦?”
凤七寻挑眉,“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