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顾言凌独自一人坐在烛光下，右手拿着一本翻开了许久却也没有翻页的书，眸子里是无尽的黑暗。连书进来的时候，就见着他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悄悄叹了口气，他轻手轻脚地端着饭菜，放在了案桌上。“少爷，夫人说让您多少吃点儿。”
顾言凌没动静。连书默默地退了出去。连棋见他一脸愁容地退了出来，便知晓结果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连棋有些担忧，“平日里吵架，也没见少爷这样啊。”
连书想起少爷让他去看看少夫人是不是回了镇南王府时的表情，默了默：“也不知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少爷他……”“唉……”虽然阖府上下只有他们二人以及夫人知道了此事，可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少爷和少夫人，还真没人知道。顾言凌耳聪目慧，自然听见了两人的谈话。可是他习惯了独来独往，高冷无情，这种事情，还真的不知道该找谁诉说。一想到白日里流霜一脸决绝地同他说出“和离”二字时，他就忍住不胸口发疼，恨不得把那个意图暗中对付镇南王府的自己给摁到泥土里，再狠狠地踩上几脚！现在的他，左右为难。他知道自己喜欢流霜，可是他们俩的身份，决定了他们没有未来。“扣扣扣。”
顾言凌正在出神，忽而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他将手里的书放下，道了一声：“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顾言冰。“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去睡？你明日不是要回书院了吗？”
他尽量将自己的表情掩饰得和平时无异。“大哥。”
顾言冰径自坐到了他旁边，看着桌上一点儿都没动过的饭菜，心下有了计较。“听闻嫂嫂今夜没回来……”其实是听母亲说，大哥和嫂嫂吵架了。虽然不知道吵成什么样了，但是看着母亲得神情，和这会儿大哥的表现，想也知道，估计吵得挺厉害的。“她念着王爷和王妃，便回去住几日。”
顾言凌明知道顾言冰这话的意思，也明白他这是知道了，但他不想提此事，便随意找了个借口，示意顾言冰不要说了。但是今夜的顾言冰不想听懂大哥的言外之意。“大哥，我都知道了。”
“你想说什么？”
顾言冰垂了垂眸子，一言不发。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他觉得，不论大哥为何会与嫂嫂吵架，嫂嫂她人这么好，大哥不应该太过于纠结。他承认，以前他对嫂嫂的观感有所保留，可是经过了这么多事，他若还端着以前的那种思想，那就真是不知好歹，愚不可及了。“若是没什么……”顾言凌正欲开口赶人，顾言冰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我觉得，大哥或许应该去向嫂嫂认个错。”
顾言凌又是震惊，又是好笑：“你竟然也向着你嫂嫂了？”
若今夜来说这话的是顾言冽，他或许还不会这副表情，然而说这话的是顾言冰——他一直以为的和他最像，对外界漠不关心的弟弟。“嫂嫂人挺好的。”
这意思就是承认了。“大哥平日里总冷着一张脸，对谁都是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若非嫂嫂喜欢你，你能不能……”娶到媳妇还不好说……不过最后这几个字他是没敢说出来的。毕竟，大哥还是大哥，说不怕他，是假的。他今夜能够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过来说这么多，已经很有勇气了！顾言凌完全没想到这个弟弟有一天也会这么同他说话。他沉默了。“嫂嫂性子乐观，为人大方，不说对大哥如何，即便是对我和小冽的好，那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大哥你对嫂嫂别太苛刻了……”顾言凌眼神黯然，勉强笑了笑。原来顾言冰以为他和流霜只是单纯地吵架。若真如他所想这般就好了。此前他们也不是没有吵过。可每一次吵完架，要不了多久，他们还是会和好如初——不管是谁先低头的。这次不一样。“言冰，你的意思我明白。”
他眸光落在昏暗的烛光上，“可我和她，注定没有结果。”
“大哥……”“好了。”
顾言冰还想说什么，却见顾言凌拿起筷子，就着已经冷了的米饭和饭菜吃了起来。食不言，寝不语。他大哥一向如此。顾言冰看他这副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希望大哥能够早日开窍，别再伤嫂嫂的心了。他轻轻叹了口气，默默地离开了。见他一走，顾言凌便放下了碗筷。实在是吃不下。方才刨的两口，也不过是装装样子。家里的人，除了他父亲，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他们顾家，本来也不是流氏皇帝的臣子，如今他做的那些事情，不过是在为曾经叛变的族人赎罪罢了。只是流霜啊，他真的放不下……镇南王府——“这么晚了，还不睡？”
流霜靠在窗棂上，望着黑漆漆的天空中那轮没什么光亮的弯月，目光空洞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知何时，镇南王妃站在了她的身后。“还在想顾家那小子？”
闻言，流霜终于动了动眼珠子，而后苦笑一声，道：“想他？我只恨当初没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害得王府……”镇南王妃坐到她身边，轻声道：“霜儿，母妃知道，喜欢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放下的？在母妃面前，你不必掩饰自己。”
今日她失魂落魄地回来的时候，红着眼眶，将百花宴上听到的全部说与镇南王和王妃听了。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两位长辈竟然丝毫不惊讶，仿佛此事他们早就已经想到了一样。“母妃……”“顾家那一大家子人是什么样的，我和你父王早就知晓了！”
镇南王妃眸子里闪烁着冷芒，你和他和离之事，我们也早就在想办法了，要不了多久了。”
流霜没太懂镇南王妃前半句话的意思，只是以为镇南王在朝堂上见过了顾家人的阴险狡诈，才有此一说。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镇南王妃对顾家人的偏见，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