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子到凤仪宫之前，流霜就在福公公的陪同下，回了顾府。福公公亲自将人送到了顾府大门前，然后又说了些安慰的话，手里拿着元康帝的金牌，强令暗处那些御林军撤回。流霜感恩戴德地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而后目送福公公远去，这才眯了眯眸子，转身朝辞芳轩走去。一进寝房，便看见齐氏坐在床边，细心地替顾言凌擦拭着毫无血色的俊脸。“母亲。”
她上前，接过齐氏手里的帕子，放在热水盆里沾湿，而后又拧干，放在架子上晾着。“郡主回来了。”
齐氏形容有些憔悴，勉强地笑了笑，“听说郡主进宫了，是为了……凌儿的事吗？”
看着齐氏小心试探的样子，流霜明白，齐氏这是担心她进宫同元康帝说了些什么，把顾言凌供出去了。毕竟，顾言凌在朝堂上准备针对镇南王府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流霜温和地笑了笑：“是。不过母亲放心，皇上已经答应让夫君在府里好生修养，等到身体好了，再去上朝。”
她明白齐氏担心什么，但她假装没听懂。皇上没有派兵来缉拿凌儿，还让他好生休养？所以，郡主还是向着凌儿的？齐氏忽然有些羞愧。他们这一家子，真正对郡主很好的，恐怕没有谁。连她其实也算不得对得起郡主。她明知道镇南王府和顾府有过节，可她绝口不提凌儿对镇南王府做的那些事不说，还用好婆婆的外衣来哄着郡主……“郡主，是我们对不起你。”
齐氏忽然红了眼眶，轻轻揩了揩泪水，不敢去看流霜的眼睛。流霜故作轻松地笑道：“母亲这说的什么话！只要夫君一日还是我的夫君，我自然不会让旁人欺负了他去！”
齐氏说不出话来。相比之下，他们一家子做的那些事，都叫什么事哦！她只能默默扭头去看顾言凌。忽而见他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她蹙着眉，凑了上去：“凌儿，凌儿？你说什么？”
顾言凌苍白如纸的唇一翕一合，眉头紧皱，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恐慌。可是他太虚弱了，齐氏在他旁边听了许久，都没听清楚他到底说的是什么。“凌儿？凌儿，母亲在这里，你想要什么，尽管说……”说到这儿，齐氏都有些哽咽了。她从未见过这个儿子奄奄一息地躺在某处，脸色苍白，声音微弱。这做母亲的，见着自己的孩子这副模样，总归是心里着急又无可奈何。顾言凌的嘴唇还在动。这一次，齐氏听清楚了几个字：“……霜，离……”“什么？”
“流霜……流霜……”齐氏愣住了：“你说，郡主？”
流霜也愣了。她方才也听见了，顾言凌叫的，的确是她的名字。什么仇什么怨？都快死了还念着她？流霜心里嘀嘀咕咕，但看在齐氏的份儿上，她还是走了过去。齐氏起身，让流霜坐在凳子上。流霜将耳朵凑在顾言凌唇边，仔细地听着：“流霜，流霜……我，错了……别走……你别走……”气氛静了下来。齐氏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好半晌，才笑笑：“郡主……”流霜明白她的意思，便顺了她的意：“母亲去休息吧，夫君这里有我照顾着。”
“好。”
齐氏热泪盈眶，“那，凌儿就交给郡主了。烦请郡主，别太嫌弃他……”流霜“嗯”了一声。齐氏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辞芳轩。寝房里，流霜坐在凳子上，听着顾言凌还在念她的名字，嘲讽地笑了笑。念着她做什么？她又不是他日思夜想的上官离，有什么值得他半只脚都踏入棺材了，还不忘拉着她的？他喜欢她？那必然是万万不可能的！那莫非是感念她的救命之恩？这倒是有可能。不过，他错了？他做错什么了？若说是前世，他说他错了，她可能还会觉得有理。可这一世，他们在一起，也不过短短一个月多二十天罢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说起来，能听到顾言凌这样的人说“我错了”，那还真是稀奇。她垂了垂眸子，又听见顾言凌模糊的声音：“流霜……流霜……我错了……”她蹙眉，看着他忽然开始变得绯红的脸颊，伸出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立马起身。“桃溪，去把季大夫请过来！快！”
门外桃溪应声而去，没一会儿季弦来了。又是冰敷，又是喝药，又是针灸，前前后后忙活了好一阵，终于退下了烧，流霜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幸好郡主发现得及时，顾大人这条命算是彻底保住了！”
季弦虽然脸上没多少别的表情，但他语气还算轻松，“接下来，就看顾大人会什么时候醒了。郡主尽量安排一个人在此守候着，顾大人若是醒了，再来叫我。”
流霜点头应下。季弦说要回去补充一些药物，好在顾府外头的御林军已经撤了，所以就只派了青芜跟着他回去。流霜放下了心，坐在凳子上，支着下巴，盯着顾言凌的侧脸出神。她在想，当初她到底是怎么就失了神志，一门心思地要把顾言凌追到手呢？好像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又好像是因为他不只长得好看，更是因为他无与伦比的独特气质吧？可这天底下长得好看还气质独特的人虽少，却也不止顾言凌一个啊！容瑾难道就不是了？人家容瑾的相貌不比顾言凌差，气质又温和，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她为什么不喜欢他呢？流霜摇头失笑：哪里有这么多为什么？喜欢本来就是没有理由的啊！容瑾虽好，可她心眼儿小，装了一个顾言凌后，就装不下其他人了。就算她明明面上已经决定放弃了，可这心里还是不甘。顾言凌啊，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够完完全全地忘记你，彻彻底底地放下你呢？想着，她鬼事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却没想到，昏迷中的顾言凌竟然好像一下子认出了她，紧紧地将她的手抓在手里，打死不愿意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