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秦离开凤仪宫后，便带着怒气出宫，恰巧在宫门口遇到了正要进宫的流霜。见着平时都温和乐观的骆秦红着眼眶，像是一头发怒的猛兽，流霜吓了一跳，而后心中那点儿猜测就被放大了。骆表哥这模样，莫非，玉珍已经……是了，方才福灵长公主的车架都离开了，玉珍肯定也是没逃过上辈子的结局。看着骆秦的样子，流霜担心他做傻事，连忙跟上去，边走边问：“骆表哥，发生什么事了？你冷静点！骆表哥！”

骆秦虽然愤怒，但还没到六亲不认的程度，他眸子里满是哀戚，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流霜，里面的消极情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骆表哥……”流霜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她不知道上辈子骆秦是怎么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帮着骆秦，或许是因为他是这污浊世间为数不多的一袭清流吧。“安宁。”

骆秦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像是哭出来的，倒像是在忍着怒气，不让自己发作，“你说得对，珍儿那么优秀，太多的人想要和我抢她！我当初就该再早点儿，再早点儿……这样，我们之间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模样了……”流霜看他似乎有些魔怔了，连忙扯下他狠狠敲着自己脑袋的手，一时间语塞：“骆表哥，你别这样……玉姑娘若是知道，定然很伤心……”大抵是“玉姑娘”三个字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骆秦猛然清醒：“对！我还要为我和珍儿报仇！我不能这么颓废！”

说着，他就径直越过了流霜，目的性特别强地朝着一个方向去。这方向，是去贤王府的。卫娴成亲的时候，他是知道的，还托人送上了贺礼。他当时想着，自己的朋友成亲，那必然送的礼不能太寒碜，于是和玉珍一起精挑细选许久，终于选定下来，让人连夜送过来。呵。他真是……蠢货！他把卫娴当朋友，可卫娴呢？呵呵，呵呵，可笑他自以为朋友遍天下，没想到头来竟被“朋友”算计！流霜看着他去的方向，越发肯定他是知道了，所以马不停蹄地跟过去，生怕他重蹈覆辙，变成了上一世的模样。或许，或许玉珍还有机会！可在她想办法把玉珍带出来之前，骆表哥不能出事啊！骆秦来到贤王府，看也不看门口的家丁一眼便要硬闯。他此刻只记得自己要找卫娴问个清楚，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好在流霜跟在他身边，贤王府的家丁就算再豪横，也不敢正面同流霜刚，只得应流霜的吩咐，把两人请进去，然后急匆匆跑去找王妃。听说骆秦表情可怖地进了贤王府，指名道姓要见她，卫娴手里的笔顿了一下，一滴浓黑的墨就那么重重地滴在了纯洁无瑕的宣纸上。听说今日福灵长公主带了一个女孩儿入宫，按照她和皇后的计划，那个女孩儿应该就是玉珍了吧。如此一来，骆秦是知道这背后是她在搞鬼了？也是，她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早该想到皇后是个什么人的。当初她以未来太皇太后的位置同她做交易的时候，就该想到的。皇后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也是一个只图自己痛快的人，当不当太后对她来说，真的一点儿都不重要！如果未来贤王上位，不想给她太后的尊贵，那她绝对会狠狠地给自己的脖子一刀，结束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枯燥日子。骆秦知道了……不知为何，她本该心虚的，为什么竟然有点儿小小的兴奋呢？毁了骆秦，她很高兴吗？好像不是，又好像，是这样的。她得不到的东西，便毁了让别人也得不到。她好像做到了。于是，她命令丫鬟给自己梳妆，好生打扮了一番，这才悠哉游哉地朝着花厅去。彼时，骆秦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若非又流霜拉住他，时时刻刻提醒他这里是贤王府，不能闹得太大，他估计都已经跑到卫娴跟前了。不过，等到卫娴出来了，流霜才知道自己方才那些劝慰他的话全部成了耳旁风。也是，一个深陷痛苦的人，哪里还有多少理智呢？“卫娴！”

骆秦一看到她好得不能再好的样子就会想到身处深宫哭得不能自已的玉珍，顿时就忘了如今他们身份悬殊，开口就是质问，“你为何要害珍儿？为何要害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卫娴看起来很是平静，可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心无波澜，只看她垂在身侧死死地抓着裙子的手就知道了。她到底还是被骆秦的态度伤到了。她以为，自己成功毁了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会变得刀枪不入，心无起伏。可她终究低估了骆秦在她心里的位置。是啊，当她日日身处黑暗看不见前路时，忽然一道光照了进来，她能不紧紧地追随他吗？她轻轻一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没有感情的蛇蝎毒妇，语气也甚是不走心：“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就是看不惯你和玉珍罢了。”

骆秦不可置信地指着她，心里疼得牙齿发颤：“你！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见不得我？见不得我，你朝我撒气就好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连累珍儿！”

卫娴情绪平淡得如同一潭死水：“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你敢说，你不知道我曾经……”喜欢你？可这话她怎么敢说出口——她已经是贤王妃了啊！“罢了，总之你也不算亏，至少看清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骆秦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悲凉：“哈哈哈，哈哈哈……我真是瞎了眼！我真是个蠢货！我怎么那么无能！我就是个懦夫！哈哈哈……”卫娴转身，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只要看不见，就不知道他是真的被毁了。骆秦笑着笑着就哭了，某一瞬间突然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一摇一晃地走出了贤王府。问世间情为何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