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流霜醒过来的时候，老刘就已经在她营帐外等着了。刚一掀开帘子，她就看见老刘背着手，在她营帐外头站着，抬头看着天。他们伙房的人起得都特别早，因为要给将士们准备早饭，所以流霜起来这会儿，天上还挂着一轮残月呢！“刘师傅，你找我吗？”

老刘微微侧身，示意她走上前来，和他并肩站着。“你真要来参军？”

他问。流霜笑笑，指着京城那边的方向说道：“对啊！你看，我从那边来的，但这邳州来，可谓是跋山涉水，风尘仆仆！不参军，怎么对得起我自己付出的这么多努力？”

老刘看着她明媚的笑容，沉默了片刻，垂下了眸子：“你总叫我刘师傅，为何不问我姓名？”

流霜眨眼：“……那，所以，刘师傅叫什么名字啊？”

老刘盯着她看了半晌，面无表情地掉头就走：“自己猜！”

“……”啧，脾气真大！早饭过后，老刘又来了，这次他主动提出要带着流霜去军营里逛一逛。“好啊好啊！”

流霜兴奋得不行，就差跳起来大笑了，“刘师傅，你真好！”

老刘头也不回地冷声道：“还不跟上？”

“来啦来啦！”

本以为老刘带她逛军营，是要带她去熟悉一下各位将军的营帐，这样以后才好送饭呢！没想到，老刘只是把她带到了新兵营。啊这？行吧，新兵营就新兵营吧！刚到新兵营门口，就有眼尖的新兵蛋子发现了两人。“诶，刘副将！”

有一个小兵跑了过来，兴冲冲地朝着老刘打招呼。可后者却垮着个脸，训斥道：“训练时间，跑来跑去，成何体统！回去！”

那小兵愣了一下，然后立马就跑回去接着训练了。流霜惊讶了一下，看着老刘，笑道：“刘师傅，他为什么叫你刘副将啊？”

老刘没回答她这个问题，推搡了她一下：“不是想参军？现在先让你来看看参军后是个什么样的生活！”

“哦。”

参军是个什么样的生活，她能不知道吗？倒是刘副将这号人物，之前从来没听说过呀！莫非是她离开军营之后的五年里新晋级上去的？可老刘不是说，他去伙房已经三四年了吗？跟在老刘身后把新兵营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正准备离开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场中央训练的新兵。那些人此刻看似在训练，实则那个小眼神控制不住地往老刘身上飘。她好奇地扭头看一眼老刘，然后一不小心触及他投过来的凉飕飕的视线，又若无其事低下了头。“有什么话就直接问。”

他说，莫名的，流霜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些心情不是很好。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不问了。就这么默默地跟在他后头准备回去，结果抬头一看——诶？这不是回伙房的路啊！“那个，刘师傅，你这是……”怎么有一种他想要杀人灭口的既视感？两个人来到了一处小山丘上，老刘一盘腿，就这么随性地席地而坐。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她坐过来。“想听故事吗？”

他问。流霜凝眉沉思片刻，非常果断地摇了摇头：“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故事听啊？不过是谁又以谁的真实经历为背景，讲一段旁人都付之一笑的故事罢了。”

老刘垂了垂眸子，仿佛没看到她摇头的动作一样，缓缓说道：“六年前，有一个人，非常想参军。于是，他跋山涉水，一路风餐露宿，终于来到了军营。那个时候，参军的人不需要从伙夫做起，只要你进来了，就可以直接去新兵营报道。“这个人啊，进了新兵营以后，他热情高涨，每天都非常刻苦地训练，巡逻。加上他本身有点儿武功底子，进步飞速，很快就被军营里的一位将军看中，天天带在身边训练。“没过两年啊，他就当上了副将！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呀！偏偏他运气好，就是给撞上了！他这副将之位啊还是元帅破例提拔的！“当时军营里好多人都不服气，叫嚷着要跟他一决高下！他若是赢了，这副将，他们就服！他若是输了，就回到新兵营，继续训练！“元帅问过他的意思后，便应他的要求，同意了这场比试。显而易见的，这人赢了比试，稳稳当当地坐在了副将的位置上。”

流霜听着，突然挑眉插了一句：“显而易见？”

老刘顿了一下，面无表情：“怎么！有问题吗？他能够一夕之间当上副将，那赢不应该是显而易见？”

哦。真够自恋的！被流霜这么一打断，老刘悲伤的情绪突然就散去了大半，以至于他在说到后面的事情的时候，当年那种不甘竟然奇异般地消失了许多。“坐稳了副将的位置，他就要时时刻刻冲在前头，为士兵们树立信心！每一次上战场，他都大放异彩！“直到后来有一次，敌军偷袭我军后方，他临危受命，带着一队人绕后，打算和大部队来个包抄，把敌军悉数剿灭！“可所有人都没想到，敌军那一次在我军的食物里下了毒，虽然不致死，但也让我们失去了一大半的战斗力。“副将知道后，不顾元帅后撤的命令，硬是一个人往前冲。那个时候，他手里就只有一把大砍刀和一个盾，冒着敌军的漫天的箭矢，他提着大砍刀就扑了过去！“最后，敌军领头的将军被砍下了头颅，而这个副将，身上全是伤痕！差一点儿，他就死在了敌军的手下！好在，他活下来了！”

流霜望着远方的黄沙，道：“活下来了，却再也不能冲锋陷阵。所以，他主动向元帅提出要转到我军的后方，当起了伙夫。”

说完这话，她扭头看着他的侧脸，微微一笑，“我说的对吗？刘副将。”

“我后来想过很多次，我到底后不后悔当时没有选择听元帅后撤的命令，而是一股脑地往前冲，拿下了敌将的头颅。”

他笑了笑，“每一次的回答都是，我不后悔。我只是恨，恨我自己没用，以后都不能冲在前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