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要强攻犍州,就一定会打过来。于是,翌日一早,战争彻底爆发。起先镇南王亲自带着兵,在城墙上与魏北辰打拉扯站,他在上头挽弓搭箭,有时候一箭一个人头,有时候一箭两个,有时候却一个都射不中。站在他旁边推着投石车,不断往里头装石头的士兵们也很积极,看着底下的敌人想要踩着云梯爬上来,他们投石头的积极性就更加高涨了。另外还有许多守在敌军云梯旁边,手里拿着大砍刀或者剑戟,上来一个刺死一个。只要不放过一个,他们的城门就破不了!魏北辰见云梯也爬不上去,怕干脆同镇南王比起了箭术。他让自己的士兵往城墙里头射箭,若是能把城墙上的士兵射下来也行。然而从低处往高处射箭总是拼不过从高处往低处射箭的,不出意料的,魏北辰始终没能攻破犍州。准确地说,他连摸到城门的资格都没有!这一场拉锯战打了三天两夜,魏北辰扫了一眼自己这边的人数,怂哒哒地下令休战——没办法,他带来的几十万人,已经快损失一半了。但如果他知道镇南王这边剩下的人也没有多少了,估计是绝对不会息战的!流霜走在一众受伤的将士中间,放眼看去,这里或坐着,或躺着的,没有一个身上是完整的。他们要么断了手,要么折了腿,得修养个好几个月才能好。然而这还是轻的。还有的士兵,眼睛被顺着云梯爬上来的敌人刺瞎了,有的身上中了好几箭却还是不愿意闭眼,有的实在撑不住了,一倒下去就再也没有爬起来过。她紧紧地攥着手心,脸上是藏不住的脏污,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心里是深深的无力感。她时不时地能听到有人低低地呜咽着,说着哭泣声看过去——那是一个断了腿的士兵瘫坐在一个浑身是血,肚子上缠了好多圈好多圈纱布的士兵旁边,对着他满含不甘愿却已然了无声息的脸流眼泪。听着这一声呜咽,不知为何,好多人都开始轻轻抽泣起来。她走到那士兵旁边,蹲下身来,望着那张刚刚逝去红色的脸庞发神,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问道:“哭什么?”
那士兵抹了一把泪水,垂着脑袋,再一次止不住哭了起来,眼泪终究是擦不完的。他哽咽着,看着眼前那人的脸庞,说道:“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打仗前,他说等胜利了,要回家去看看他老娘……他老娘一定给他准备了好多,好多好吃的……可是……可是,可是他没了……他说,他说他给他老娘留了一封信,在身上揣着……让我,给他带回老家去……”听着他说的话,周围那些低声抽泣的声音开始变大,在这一刻,他们都无比想家。流霜艰涩地咽了一口唾沫,强忍着鼻尖的酸意,从那死去的士兵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上头七歪八扭地写着“遗书”二字。她紧紧地咬着唇,手心不断发紧。“郡主,你说,你说我们还有希望吗?”
那士兵低着头,默默地抹着泪水,声音里的绝望已经太过明显。他们快撑不住了。魏北辰的攻势虽然不猛,但是他们的人真的太多了。再这么耗下去,他们非得全军覆没不可!流霜眸子一厉,说道:“当然有!”
她将手里的遗书递给那士兵,转而对着所有人铿锵有力地说道,“兄弟们,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援军什么时候会到,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宣平世子的军队三日后就到了!只要我们再撑三日,魏北辰那厮就再也蹦哒不起来了!”
她看着那些绝望的眼神中慢慢荡开了一抹亮光,手指攥得发白,气势十足地继续说,“兄弟们,我知道你们很想家,我也想!但我没有走,我也不能走!我要留在这里,我要一直冲在最前面!我们要打败魏北辰,保护我们身后的家人!”
士兵们开始咬紧了牙关,止住了哭泣,握紧了拳头,擦干了眼泪。“兄弟们,我们不能就这么颓丧下去!看看我们那些倒下去的兄弟,他们不能白死!他们用他们的命替我们争取了休养生息的时间,我们绝对不能辜负他们!我们要打起精神来,击退敌人,把他们的心愿带回给他们的家人,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都是英雄!”
流霜说着,眸子渐渐红了。但她压下了眉,眯起了眼睛,防止泪水夺眶而出。终于,她听到有人回应了她的这一番话:“郡主,我听你的!我不能让我的好兄弟白死!我要替他报仇!打倒魏北辰!”
有了第一个发声的,就有第二个,第三个,陆陆续续更多人附和。“对!我听您的!”
“我也听您的!打倒魏北辰!”
“对!打倒魏北辰!”
“打倒魏北辰!保护我们的家人!”
“……”呼声越来越大,那些只受了点儿轻伤或者没受伤,被安排在了另外一边的士兵听着这一声高过一声的誓言,一个个地也捏紧了拳头,从心底发出呼喊:“打倒魏北辰!保护我们的家人!”
一时之间,犍州军队的士气又回到了巅峰状态。镇南王现在城墙上听着底下的呼声,笑了笑,转头,眯着眸子冷冷地看着不远处安营扎寨的蔚国军队。而底下,流霜振完士气以后,刚一转身,却发现顾言凌不知何时在她背后静静地看着她。她慢慢地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顾言凌看了一眼一众士兵,随着她往外走出了好远,才道:“宣平世子那边至今还没有消息。”
流霜低垂着眸子,轻轻“嗯”了一声,她知道。她知道哥哥那边还联系不上,但她一点儿都不后悔方才骗了那些士兵。他们现在的情况,能够撑三天,已经是极限。前面三天魏北辰久攻不下犍州,后面一定会加大力度,不顾一切地打进来。她不怕死,但她怕与她朝夕相处的兄弟们失去希望,连反抗的动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