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一个人坐在窗边轻轻笑了一下，引得桃溪频频侧目，收拾好了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替她斟了一杯热茶，问道：“殿下笑什么呀？从方才起床到现在，殿下都笑了几回了。”

“我在笑，咱们的顾丞相啊……”流霜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轻飘飘地落在院子里唯一的腊梅花上，替绯红的花朵稍微收敛了一点鲜艳，而后抿了一口茶，道，“他啊，啧……”说实话，桃溪很好奇顾丞相怎么了，可她家长公主殿下就是不肯说，她作为奴婢自然也不好多问，只是笑笑调侃道：“殿下莫不是想顾相了？可他两个时辰前才去上朝呢！”

流霜嗔笑着看了桃溪一眼，却没接话。说什么呢？说她确实有点儿想他了？这也太腻歪了，不好不好！不过，想到昨晚顾言凌拼命掩饰的模样，她真的觉得很有意思。事情是这样的，昨晚流霜本来是想等顾言凌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和他说一说他所谓的“秘密”这事儿的，可谁知他去了书房就赖着不回来了。她其实猜到了他不敢向她开口提这件事，没想到他竟然用这么拙劣的法子来逃避。她一个人在辞芳轩里等了他许久都不见他来，于是好不容易打起了精神跑到了书房门口。结果来了书房以后，发现里头的烛火已然熄灭，她当时差点儿给气笑了。二话不说就进了他的书房，这才发现顾言凌这厮趴在桌子边上睡着了。她当时想着，既然都睡着了，干脆就先把这事儿放一放。可让他在书房这样睡着总归不好，万一染了风寒怎么办？于是她打算伸手去把他抱回屋子，谁知就是这么个决定让她发现了端倪！好啊，这厮竟然是装睡的！她半是生气，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毫不留情把冷冰冰的手伸进了他热乎乎的脖子里！顾言凌没忍住破了功，哄了她好一阵，又说了些别的想转移她的注意力。流霜看出了他不想同她说“秘密”这事儿，索性就假装被他带偏了思绪，再宽限他几日好了。想至此，流霜深吸了一口气。或许，他不是不想说，只是害怕说出来，她会生气吧。可是，她不想让这个“秘密”一直横亘在他心头，不想让他以为这就是个美妙的梦境，成天担惊受怕，害怕哪一天梦醒了，她走了……就算，就算这真的只是个梦境，她也希望他能放下一切负担，在这样的梦境里好好地活着。雪渐渐下得有些小了，流霜起身往院子里的梅花树走去，伸手轻轻碰了碰枝头的花朵，闭上眼睛嗅着它的芬芳，好半晌都没能抽出神来。直到，她听到身后的积雪发出略显得急促的脚步声，转过身她对着来人笑了笑，道：“这么早就下朝了？”

顾言凌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吻了吻她的额头，道：“快过年了，陛下估计也想多休息一下，所以这几日都下朝得早。出来多久了？手都是凉的。”

流霜靠在他的怀里，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说话声里带了点儿撒娇的意味，道：“你抱我进去，我困了。”

“又困了？”

顾言凌蹙了蹙眉，昨夜他也没折腾啊，今早起来的时候他也没叫醒她，怎么还是犯困呢？“嗯……”大概是窝在他怀里的原因，她说话有些瓮声瓮气的，软绵绵的，还有些意外的甜。他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对了，有一件事你应该知道，今日早朝后陛下同我说想要娶云扶桑做皇后，让你帮忙撮合一下。”

然而他这话才说完，再一低头却发现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这真是困得不行了啊……笑了笑，他将她打横抱起，一步一脚印地进了屋子。他的身后，雪终于停了……——三个月后，流霄牵着云扶桑的手站在城墙上，看着一辆渐行渐远的马车，眸子里满是担忧与不舍。云扶桑瞧着他这副担心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嘴上下意识怼道：“早知是这个结果，当初何必非要顾相去蔚国？”

流霄垂了垂眸子，道：“顾相对兰牧国不熟，只能去蔚国，届时待容太傅去了兰牧国，他们才能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兰牧国。”

云扶桑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什么不换一个人去，非要顾相和容太傅这两人里应外合呢？转念一想，这朝中最值得流霄信任的也就这两人了吧！可是……她看着那马车渐渐没了影儿，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担忧，因为，流霜也在马车里。这其实也没什么，可流霜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啊……有了身孕还非要跟着顾言凌，想来她大概也是担心顾相，所以舍不得他一个人在外头，日日承受着相思之苦吧。马车里，流霜趴在顾言凌的腿上闭目养神，任由这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好半晌后，她忽然听到他说：“霜儿，谢谢你没有丢下我。”

她愣了一下，然后起身在他脸上印下了一个吻，笑道：“我当然不会丢下你。”

顿了顿，她看着他的眼睛，异常真诚地说道，“还有上一世你把我弄丢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所以，你也别耿耿于怀了，好不好？”

顾言凌狠狠地愣住了，动了动唇想说什么，然而流霜闭了闭眼，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道，“嘘——这是秘密哦！”

然后就继续躺下养神了。所以他一直以来何必遮遮掩掩呢？原来她都知道了啊……低眸看着她唇角含笑的侧脸，他的脸庞也彻底柔和下来，最后那点儿梗在心里的担忧也终于释怀——梦境就梦境吧，至少梦境里她还在，他们在一起，始终如一。马车终于驶出了京城，初春的阳光也终于将冬雪融化，那年满目的苍白也终于消失在了记忆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