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昭吩咐人煮了清粥，盯着丫头给何一棠喂下去。自己对何一棠是有点兴趣，但只是基于皮毛，还不到能亲自为其端茶倒水，喂饭做羹汤的地步。最实在的，只是想折辱这人而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何一棠在，何家的瓷厂就有人接手，这门技艺就不会失传，继往圣之绝学，碍于何家瓷这个名声，扬名海外是不愁的。尚书府的出路总归是多一条。美人和钱财都在，还能捞一波好名声，何乐不为呢。冯昭是个官人，很多事需要权衡利弊，不过一个女子，虽说性子烈了一些，那又有什么，女子能有多大本事，全当平日里调情的小把戏就好，她能惹出来的祸端无外乎尚书府内，由着她去就行。柔柔弱弱的性子见多了，偶尔来这么一下也算增加点乐趣，这了无生趣的尚书府终于也要添点活人气闹腾闹腾了。冯昭竟然罕见的笑了，若真是这样，那尚书府留给她的院子恐怕还得再拓宽一些，足够她闹。他自顾自的决定好了何一棠的去路，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什么大救世主。不知道该说他聪明绝顶还是愚不可及。冯昭是不可能留在这里守夜的，他得先把自己养好，才能有精力面对明天的硬茬子，按照行程进度，从蒲州到京城，最多再两日。养精蓄锐才能更好的跟京城里的那一堆人打胜仗。官官相护，官官相防，比起京城的豺狼虎豹，何一棠算什么，不就是野猫跳脚，乱挠几爪子，无伤大雅。何一棠还不知道自己被这样看低。看似安分的躺在床上，实际上的煎熬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自外向内无法观测。梦境里是一片干涸地，土地迥裂，毫无水源，明明那片绿洲就在眼前，却即便累坏双足也到达不了。干枯的胡杨木散落在四方，连枯枝败叶都看不见的地方，竟然能出现绿洲？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日光炽烤着大地，晒出一条条皲裂的痕迹，干燥的地皮向上翘起卷成了一片又一片，黄土乱飞。可那座绿洲分明就在眼前，她甚至看到自己一步一步的靠近，一晃眼，才知道是水中月镜中花，海市蜃楼不可得。终于枯坐在原地，本以为会被日头裂烤而亡，却在此刻甘霖突降。久旱逢甘霖，不知是喜是悲，对于在荒摊里的何一棠来说总归是一场救命的及时雨。这一刻早就等了太久，一时之间，万物复苏，花红柳绿，小雨如酥，好不胜意。这也许就是死后的极乐世界吧！一个没有冯昭，没有仇恨的极乐。何一棠恍若身处仙境，久久不愿清醒。靠着清粥吊命能活几时，这就看她自己造化。可冯昭是什么人，若是就让她轻轻松松的躺在这，那如何对得起她何家贪赃的那份银钱，如何对得起因此饱受苦难，食不果腹的百姓。何一棠死不了的，但冯昭会让她生不如死。这夜的灯火注定不会熄灭，这夜的灶台也一定会源源不断的供时清粥。蒲州驿站里不会风平，光是走水这一件事就够他们忙活好一阵，至于冯昭这边自然是无人顾及，分身乏术。冯昭就是钻了这个空子，才待在这里。何一棠必须在今夜醒来，这样才能保证明天能正常上路，她晚一天醒，京城就容易多生事端，挑到明面上的东西始终不雅观。礼教兴国安邦，这也只是基于国泰民安的盛世，如若家国不保，光守着礼乐那不就等于混吃等死么。冯昭就是空守着礼部尚书的牌子，做的全是无礼的事情，不论是轻佻女子还是深夜待在姑娘家闺房旁边，这都不应该是一位谦谦君子做出来的事。百姓对他的误解是真的大。“都说这冯大人是丰神俊朗，礼乐之首，下官怎么觉得冯大人名过其实了呢？”

蒲州府的主事悄咪咪的跟李贺说。李贺但笑不语，这等事情可不是一般人能置喙的，冯昭正在风头浪尖上，进退都有人盯着，姑且不说以后，就现在他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来说，这个人惹不得。京城的势力错综复杂，即便自己有太后作保，也不敢直接得罪冯昭，区区一个地方官，尽做这些掉脑袋的事。“冯大人确实年少成名，治人管事颇有手段，可却从未有人说过冯大人是礼乐之首啊。”

一旁的主事愣神，“李大人，这可不兴说。”

李贺摸了摸自己手边的茶碗，轻敲两下，眼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说是敲打也算不上，若说轻松看样子也不是，只见得他缓缓开口，“本官可没说，这都是百姓所言，百姓眼中的你我总是会有些差距的。”

“蒲州郡守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才好。”

这就是敲打了，上等官员的名声往往是由京城百姓散播出去的，而对于百姓来说，只要这个官当的好，为自己谋福利，那就能称颂，管它符不符合要求，先把所有好的字词都按到人家头上，夸赞是有限度的，普通人自然不会懂。这位郡守到底是想阿谀谄媚，还是听信谣言挑拨离间，这都没关系，人的双眼就那么点大，能看到多少东西，能掌握住多少东西，就能成多大的才。这郡守只拘泥于此，想来也不会成大器，但一路百姓毫无怨言，说明这郡守做的还不错，若是安心管好自己的辖地，倒也能谋的好名声。稍加敲打就好，过犹不及。郡守在一边百思不得其解，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是天差地别，有些字词拆开来分明都懂得，合在一起就成了神仙咒语，叽里呱啦的总有些说不清楚的意思在里面。一般人使不出来。这郡守到现在才算看出来，有些人就是生来就比他们高一等，而那些人能坐到今天那个位置靠的也都是真才实学，有人眼界高格局小，而有人眼界高格局大，后者当然会走的更远。蒲州正房的谈话就止于此，多说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