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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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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在殿外偷看的晟军一脸疑惑“这人谁呀竟然敢吼咱们将军?”

滇穹示意他们不要说话,还低声威胁道“除非将军有令,你们谁也不许动他,违者后果自负!”

这一说他们更好奇了,围着滇穹追问,滇穹被缠的烦了,说道“我也不认识他,只听说他是将军半路捡回来的兄弟,虽然是义兄,但与竖沙太子可不同,你们都得小心伺候着。”

殿内传来了暴躁的怒喝声,几人探着脑袋往殿内瞄,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全都倒吸一口气,那位大步走了过去,一拳将景啟打翻在地。

一人笑咧着嘴直拍同伴肩膀“快看,将军挨揍了!”

滇穹“看着呢!你声音小点!”

大王爷在高位坐立难安,想来拉架却又殃及自己,他只好对外喊“来人!来人把他们拉开!”

他一嗓子让那几个偷瞄的人瞬间缩回了脑袋,殿外守卫整齐划一的站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过问里面的事。

南箕攥着衣领将人拽了起来“说话!”

景啟用手背抹去嘴边的血迹,满脸痛苦道“刚吃了饭,你再打我就真要吐了。”

南箕质问他“天可汗说的可是真的?”

景啟点头,被他打的脑瓜子嗡响。

“你喜欢她?”

南箕突然变得磕巴起来,他说“你...你不是喜欢苏韫玉的吗?”

“苏韫玉也是男子。”

景啟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我总不能不要子嗣吧!”

殿内陡然安静下来,静的突然,让人心里发慌。

滇穹他们虽然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殿内那拔凉的寒气顺着门缝弥漫出来,激的他们个个脊梁骨冰凉,总觉得跟寒刀贴着肉似的。

大王爷也不好受,他没胆子拉架,更不敢视若无睹,殿内气氛又肃静的如此诡异,他浑身上下跟针扎了似的一样难受。

大王爷觉得自己还是得说些什么,毕竟景啟挨揍他都没拦,万一景啟有意拿他撒气,来个事后发难,事情可就大发了。

“那个二公子”殿内两人仍是僵持着,没谁正眼来看他,大王爷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尽可能的让声音平稳下来。

“虽然此事突然,但毕竟是喜事,你为何如此生气?”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愣,景啟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嘴角也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南箕这才反应过来,对呀,他为什么要生气,景啟娶妻,生气的不该是那苏韫玉吗?为什么是他心里堵得慌。

大王爷“二公子?”

南箕猛地转眸看向他,那肃杀冷眸吓得他心里一紧,好在南箕只是扫了他一眼,目光很快又回到了景啟身上,

他一句话也不说就是看着景啟,似乎想用目光将他临摹下来,那双黑眸深不见底,里面明明藏了很多东西,但河面结了厚冰,景啟只能看到重叠的冰霜,看不到厚冰下的涌动。

不知过了过久,南箕终于说了话,声音平静的让景啟莫名难受起来。

“恭喜。”

他说完转身就走,景啟梦醒了般爬起来就追,但殿外早没了南箕的身影。

殿外守着的小兵“将军,他飞走了。”

“咳!”

滇穹瞪了那人一眼,低声道“二公子轻功了得,没给兄弟们跟上的机会。”

滇穹问“将军,要追吗?”

景啟顿了很久,摇头道“先办正事要紧,苏布德一事等我回府后再跟他解释,东西准备好了吗?”

滇穹“早就准备妥当,只要入了鄯善,最多两个时辰,攻下城池不在话下。”

“好!把战马准备好,明天咱们去鄯善溜溜!”

景啟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有些拘谨道“他...他刚才是不是很生气?”

“谁呀?”

滇穹猛地反应过来“您是说二公子?他应该没生气吧........”

这会子暴躁的换了景啟“人从你面前走的,你居然不知道!招子长了干什么用的!”

滇穹只觉自己委屈的紧“二公子带着面纱呢!兄弟们想看也看不清呀!”

对.....今儿外面出了太阳,南箕出门是带了面纱。

“那他”景啟顿了顿,话也不说完转身便走,留下滇穹他们一肚子的疑惑。

滇穹最受不了别人说话说一半藏一半了,难受的直埋怨“要说不说,说一半算什么事呀!”

一旁的小兵也忍不住咂嘴“就是,将军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妈了!”

话刚说完景啟又转了过来,吓得小兵一个哆嗦噤了声,景啟怨魂似的在他们面前兜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小兵们整齐划一的指了方向,景啟散步似的悠哉哉走去一边,估摸着别人看不到他之后脚下一转,朝南箕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趴在房檐上偷看的小兵立刻嚷道“去了去了!愿赌服输,给钱!”

另一人心不甘轻不愿的把钱递了过去“你怎么知道将军一定会去追他?”

“这还不简单!”

小兵把钱往怀里一塞,喜滋滋道“你不觉得今天的将军跟葛二牛有点像吗?”

那人撇嘴“二牛长的跟熊似的,怎么能跟咱们将军比!”

葛二牛是军中小兵,长的五大三粗,性子也粗犷,因家里妻儿老母没人照顾,求了将军,调职去了内城。

“不是说长相!”

小兵说“二牛有次帮一个小姑娘挑水,被他媳妇给看见,收拾了东西回娘家,二牛当时又急又气,想追又觉得没面子,围着磨盘转了好几圈才跑去找媳妇,我瞧将军的状态跟当时的二牛有点像。”

那人一拍大腿“还真是有点......不对呀!咱家将军没媳妇呀!”

马蹄声从天穹尽头传来,滚雷般的巨响震得整个河床为之颤抖,马蹄铁踏碎了暖阳下的平静,尘土飞扬中透出了那势不可挡的肃杀之气。

一人守在河畔,冷眼面对疾奔而来的可怕巨兽,他负手而立,身上拢着淡然平和,似山顶的流云,是巨兽碰触不到,也无法伤害的存在。

毛骨悚然的轰然传到了他的脚下,旌旗迎风猎猎,长枪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芒光,他看着眼前的一切,眼底竟然透出一丝弱不可察的期待。

云层的背后藏着的是响彻九天的轰雷,足以毁灭山石河流的滔天烈焰。

他同这些人一样,骨子里流露着对战争的渴望和享受。

待铁骑横渡,那人对领将拱手行礼。

头盔里发出了沉闷的笑声,领将跳下马来,摘掉头盔露出一张具有番族特征的脸来,他笑的开心,同年少时那样洒脱“好久不见,我的朋友。”

那人笑道“一别数年,腾将军风采依旧。”

腾尔摇了摇头,他一笑眼角的细纹便更明显了“你自己都长了白发,我又岂能独留岁月。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来,白附那小子呢?”

“孩子年轻做事不稳当,我寻了由头让他回家呆着了。”

两人寒暄几句,腾尔突然话题一转,问道“怎么改了姓名也不与咱们兄弟说说,上次打仗差点误伤了你!对了你改的名叫什么来着?”

“乔木。”

他笑道“不过他们都叫我老乔头多些。”

乔木与他相熟多年,此次把人找来也不是光为了叙旧的,腾尔也知道此番另有说头,索性直截了当的问他“戟天,这次叫我来到底什么事?”

乔木也没有打算绕圈子“帮我杀一个人。”

“谁呀?”

腾尔直接笑了“还有你杀不了的人?”

乔木“晟朝亲王,铁掌将军。”

“他呀!”

腾尔道“我知道他!那孩子很不错,脑瓜子也转的快,有一年过冬,我们都缺粮食,看中了同一个山头的土匪,这小子鬼机灵,明明没出力气,却从我手里偷走了几近一半的粮食,跑的贼快,我亲自打马都没追上。”

腾尔问“他怎么惹到你了?”

“不!”

乔木“是我看上他了。”

腾尔眼中一亮“你确定你一直要找的就是他!”

乔木笑道“不错,我在晟军呆了这么多年,除了要找天陵宫外,为的就是他。”

腾尔“那你还让我去杀他?我杀了你看上的人,事后你不会找我的麻烦?”

乔木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现在就要他死,而是你帮我磨一磨他的刃,待磨锋利了,我再亲自动手。”

两人沿着河畔慢行,风迎面过来,腾尔眯起眼睛,看着乔木鬓角冒出的几缕白发,顺着白发往眉角看去,那里虽多了几道细纹,但仍能从中看出年少时的俊逸。

腾尔无声一笑,感叹道“我是身心皆老,而你始终如一。”

“是吗?”

乔木目光掠过水面,看着栖在水草中的水鸟,他的声音随风远去,在暖阳下慢慢融化,极致的温柔中透着随时要散去的脆弱“可我早就记不清将军的模样。”

他不知道自己老到什么地步,只知道追溯过往时,所有的回忆都是模糊不清的,甚至有时他还会疑惑,疑惑在眼前闪过的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还是百无聊赖时编织出来的幻想。

乔木说“我只记得她银白色的盔甲,还有那支九龙铁枪。”

“一提起九龙枪我心里就发怵”腾尔不自觉的摸着肩膀,只觉得这身盔甲有些单薄“我可吃尽了它的苦头。”

乔木“还不是因为你脾气太大,整个营里就你整天惹将军生气,她不揍你揍谁!”

腾尔毫不客气道“说的跟你没挨过打似的!”

“怕归怕,心里还是念着的。”

乔木转眸看向腾尔带来的大军,目光在锋利的枪头上掠过“不然你大军的主力武器也不会选择长枪。”

腾尔“我枪法确实不好,但你更差,只会甩鞭子放牛赶马。”

乔木丝毫没觉得自己放牛哪儿低人一等,反而自豪道“你别忘了,咱们百家军的马后来可都是我在养,个个膘肥体壮。”

腾尔立刻接道“是,胖的都跑不起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披了盔甲的长腿猪。”

“那群猪是你喂出来的!我养的可都是良驹!”

争执一番后乔木突然笑了,腾尔也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在笑声中两人都回想起曾经打打闹闹的时候。

腾尔笑出了眼泪“你看上的那个璞玉,到底想怎么打磨?”

乔木“我自有我的主意,你只管去鄯善边界溜溜马,留下一些晟军和竖沙军的痕迹就行了。”

“鄯善可是番族强国,他们不但养了鹰,还圈养了狼群,别说去遛马了,我们刚一踏进边界怕就会行踪暴露,那些狼也厉害着呢!扯着嗓子一嚎就能把咱们的战马吓的腿软。更何况镇守边关的是林家军,我可一点都不想跟他们打交道。”

林家军善于御兽,小到毒蜂毒蚁,大到狮虎猛兽,无论是对战马还是人来说都是个大威胁,这也就是为什么鄯善再贫穷也能位列番族强国的原因。

乔木知道他想要什么,索性直接跟他挑明“这次需要多少?”

腾尔笑了,笑的老奸巨猾,他冲乔木伸出一根手指,乔木“十万?”

手指晃了晃,乔木眉间微紧“一百万?”

腾尔还是没有收回手,乔木眉间紧锁,一字一句的咬道“一千万?!你的铁枪军不过才十万人,花的完这么多钱吗!再说了,现在也没到冬天,你一不缺粮二不缺衣,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腾尔敲了敲手里的头盔,把那因撞击而深凹下去的地方指给他看“我都三年没换盔甲了!你再好好看看我们的战马,老的老,瘦的瘦,得买些强壮的小马驹才行,还有这铁枪,它们也到了打磨的时候,这十万人的行头一整套换下来,一千万还不一定够。”

“合着你就光逮我一个人薅羊毛了!”

乔木忍无可忍“我出一钱你换一次盔甲,除了我,你还有别处进账吗?”

“没了。”

腾尔穷的坦诚,甚至有些自豪“要不然怎么能打劫土匪呢!”

乔木“你这么对我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

腾尔可不愿意把自己的铁枪军与粗俗的土匪相提并论,拍着盔甲,义正言辞道“我们是强盗!”

有着正规军装备和纪律的厚脸皮强盗。

乔木“.......最多五百万。”

腾尔想也不想就点了头“行。”

“......”

乔木难得有一种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的冲动。

腾尔翻身上马,他边带头盔边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面对萧王那孩子,我总有一种似成相识的感觉。”

要不是因为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抢粮食那天晚上,景啟也不会跑的那么顺利。

“你的确见过他。”

风掠过水面徐徐而来,一条条银痕在水中央慢慢荡开,阳光那么的温暖,让乔木想起了从前在营中为小兵的时候,他惬意的眯起了眼睛,享受着风拂面时的畅快。

他说“他的中原名字叫安阳暮寒。”

拉缰绳的手猛地一抖,腾尔瞳孔地震,满脸皆是不可置信“他是将军的孩子!”

乔木晒着太阳,懒洋洋的嗯了一声,腾尔激动未平,想起了乔木要做的事,眼神瞬间变的锋利起来“戟天,你这是要杀将军的孩子吗?”

乔木没有睁眼,晒着太阳装没听到,腾尔抬腿就是一脚,险些把人踹进水中,乔木看着自己肩上的鞋印,脸上难得有了怒意。

乔木“你是不是忘了自儿穿的是铁靴!”

腾尔孩子耍横一般,嚣张嚷道“老子故意的!快说!你是不是想杀将军的孩子!”

乔木拍掉肩上的鞋印,对他说“将军答应过我,只要我准备好,随时可以与她生死一战。”

“那若你不小心战死了呢?”

年少的乔木高仰着头,看着那个坐在马上,肩膀似与天同高的人。

她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只隼落在她肩上,通体雪白,只有尾巴上有一线褐色斑纹,它高昂着头,羽毛在阳光下散发着漂亮的光泽,白隼居高临下的斜睨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问题感到无语。

安阳㻬琈在他后脑勺重重一拍“小崽子,你这是咒我呢!”

乔木看着她手中沉重的九龙枪,喃喃道“万一....万一呢.....”

年少时的乔木每天嚷嚷着要学枪法,但他根本拎不动那么沉的九龙铁枪,只能抢腾尔的木枪来玩,每次看到将军提枪杀敌,满眼都是羡慕。

㻬琈看着手中血迹未干的铁枪,陷入了沉默中,乔木静静的等着她,阳光穿破云层落下,在她盔甲上反射出让人无法直视的明亮,她似一把开了刃的利剑,锋利于天地之间,剑锋所指皆是披靡。

她忽的抬眸看向乔木,对他正色道“若我哪天战死了,你便去找我后人,由她们替我完成旧约。”

乔木说的很慢,生怕腾尔听漏了字“将军答应了我,她答应了,萧王欠我一场对弈。”

腾尔问他“若我跟了他,你又当如何?”

“当年你执意离开百家军要自立门户时,将军可曾阻拦过你?”

乔木一生追随将军,她不曾做的事,他也不会去做。

腾尔沉默不语,乔木淡然道“你我皆奉将军如神明,唯一不同的是,我想与九阙之上的神来一场震撼天地的大战,如今神明已去,支撑着我活下来的便是等待,等待神之子长大,等待那场不是他死就是我活的战争。”

腾尔知道乔木好战,因为他年少时便是如此,但当年的好战无法与今日同语,今日除了对战场热血的憧憬外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执着,那执念在岁月的折磨中变得扭曲疯狂,逐渐失了初衷。

腾尔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些年看似没有变化的乔木其实发生过最面目全非的改变,只不过他隐藏的很好,没让人察觉出来。

腾尔问“既然你要等,为何频频出手干预他的事情,这样做似乎很不公平。”

“他与将军不同。”

乔木说“他有着将军的聪慧,敏感,仁慈,但却没有将军的杀伐决断,遇事从容,虽然底子好,但不用烈火淬炼的话,这把剑的刃怕是连猪皮都割不开。”

乔木叹道“如山,我已不再年少,能用的时间少之又少,我想在有生之年,痛痛快快的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

乔木不是没有耐性,而是他没有时间去等景啟自己成长,他没有拔苗助长,只是将自己化作一块磨刀石,将这把刀磨得更锋利些,就算是赴死,也死的痛快淋漓。

“时间不早了”乔木挥手示意他离开“去遛你的马吧!”

腾尔看着水面荡开的银痕,阳光落下,粼粼波光散发着明亮的白,像极了那个他追随一生却永远无法并肩作战的耀眼背影。

他看着身后顶盔掼甲的儿郎,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戟天,等着吧!”

腾尔打马离开,声音在风中微扬“那天一定很痛快!”

轰雷的马蹄声在尘土飞扬中远去,乔木看着他们的背影,眸中的炙热疯狂慢慢沉入眼底,一层淡然拢了上来,将所有情绪遮挡的严严实实。

“将军呀将军....”乔木含糊不清的喃喃着,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在呼唤自己的神明还是稚嫩的神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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