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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马车缓缓走到皇都城最繁华的街道,饶是自诩富贵地的皇都城谁也没见过这种用金子打造的马车,不由得驻足看去,对那马车好奇的指指点点,凡马车所过之处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和议论。
从外地来的商贾盯着那金马车盯得眼睛都要直了,摸着大粗犷的大胡子对同行而来的伙伴道“啧!皇都城就是皇都城,瞧瞧!这马车都是纯金了,张爷,要不咱们也别走了,就在这扎根,混个两三年后咱们不说打个金马车,打顶小金轿也成啊!”身后传来一声笑,商贾回头,只见笑他的是埋大碗茶的伙计,商贾以为是在取笑自己,正要撸袖子教训他一顿,伙计忙来赔不是,他道自己不是笑客官说话,而是笑客官不知内情,若是真打了金马车,怕是这街还没走完,人头倒是先落了地。 吴莽虽是脾气不好,但却是个讲理的,摸出几个铜板来往桌上一拍,大马金刀的坐下了“给爷们上碗茶慢慢说,说的好有你小子的好处。”
伙计将帕子往肩上一搭,喜着眉眼端来了几碗茶“客官您是不知道,那位可不是寻常人家,他呀!是皇上的亲叔叔,也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边关的铁掌将军您听过没,就是他!”
“什么!”
吴莽差点没被呛着,他呸的一口将茶叶渣子吐了出来,指着金马车道“那是铁掌的马车!”
伙计将头一点,吴莽啪地一下重锤桌子,险些将碗震下桌子“他娘的!在边关穷的都快要卖裤子了,买爷们粮草时成天的磨价钱,为了一点点碎银子脸都不要了,跟个泼皮似的在爷们面前闹个没完。爷们还当他不容易,结果一扭脸他倒是坐上了金马车,张爷,我就说他们吃兵饷的不能没钱,您偏不信,看看看看!咱们这些年在他手里亏了多少!”
吴莽愤愤的向金马车吐了口唾沫,骂道“真他娘的是个黑心的王八,说不定那三大营的兵饷也被他扣下了,要不然哪儿来的钱打金马车!难怪三大营的粮总也不够吃,说不定也被他给转手倒卖了!”
“你少说两句!”
张爷放下茶碗,问一旁的伙计“这位将军往年都坐金马车吗?”
“那倒没有!刚打的,您瞧瞧上面的颜色,金灿灿的且新着呢!”
伙计说“将军向来很少回来,上一次回来时我才八岁,在墙头上远远的看了他一眼,哎呦!那时候真是灰头土脸的,盔甲上还有发黑的血迹,骑着匹马,拎着一把断了头的长枪,知道的是将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逃难的土匪!看的我连做了好几天噩梦,后来几年也听说他回来,但来的匆忙,走的也急,我是没再见过,这次他是被皇上召回来的,听说是为了参加皇上的寿宴,啧啧啧!这次回来不似以往,穿的用的吃的睡得都是顶好的。”
吴莽道“吃的用的穿的也就罢了,这睡觉怎么还能比别人好,是睡了金床还是躺了玉榻?”
“这这..”伙计嘿嘿嘿的笑着,手指在袖中轻搓着,吴莽瞧见了,嘴里骂了着兔崽子,手里拿出了铜板。 伙计接过铜板就往袖里塞,动作快的像是抹了油,一看便知道平时没少讨赏“您呐是行商,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应当知道这何为软香榻,何为千金夜。”
吴莽一脸了然,看向金马车的目光越发轻蔑“不就是嫖了娼,这能花多少!”
伙计拎着茶壶给几人倒茶,边倒边说“这嫖的要是寻常娼妓,自是花不了多少,但咱家王爷,眼比天高,看上的都是那冰冷冷的美人,个个都的拿金山银山来哄,而且还得是花魁,最重要的得是没开过封的雏,只要是接过客,咱家王爷一准瞧不上。”
“而且王爷对美人大方着呢!只要是美人开口,就是宫里赏下来的贡品都能拿来送人,多少人得了王爷的好处自赎了身份,摇身一变,脱了贱籍,从婊 子小倌变成了姑娘公子哥,王爷在他们眼里可是块金疙瘩,不管是东春楼还是南巷子,里面的人都巴巴的等着王爷呢!”
伙计手指微屈,点了点金马车,压低声音道“咱们私底下都管这叫春恩车,就是不知道今儿王爷翻得是哪儿家的牌子了!”
长着厚茧的指腹在劣质瓷碗上摸了摸,那双手被大漠的风沙吹得粗糙,像一块伤痕累累却迟迟不肯风化的硬石,就这么随意往碗边一放,衬得那碗脆弱如薄纸,怕是被这双手轻轻一碰就给碎了。 张爷沿着碗边摸上面的豁口,问伙计“将军既是有钱,也爱美色,想必萧王府近来娶了不少夫人?”
“娶什么娶呀!”
伙计道“那些人就是美上天去,说到底不还是婊....都是窑子里捧出的,将军爱美色不假,可人又不傻,他一个皇亲国戚,娶个妓女回去当王妃?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将军呐,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玩的时候腻味,翻脸时也无情,不少小倌花姐气不忿,来当街堵人,问王爷要个说法。”
“要我说那些人就是太傻,床上的话怎能当真,好多人都被王爷一顿骂给羞辱走了,遇到那难缠的,王爷也不念旧情,叫人拿棒子打出去也是常有的事,看看看看!又有人来堵王爷了!呦!今儿还是个小倌,奇怪,怎么蒙着脸,虽然看不着样貌,但瞧这身子,倒也有几分颜色。”
众人转眸看去,果真见那金马车停了下来,张爷丢了几个铜板拨开人群走了过去,吴莽哎的一声,端起碗来咕噜噜一口闷了,放下碗就去追张爷,两人挤出人群,与金马车隔了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子。 堵车的是个素袍公子哥,他戴着帷帽,将脸遮得严实,但确实同卖茶伙计说的一样,气质冷冷清清,隐约看出几分过人的颜色来。 护在马车旁边的侍卫厉声呵斥“滚开!敢拦王爷的车,你不要命了!”
公子哥不动,目光穿过垂纱,盯在了马车上。 吴莽“张爷,我怎么瞧着这不像是个小倌。”
确实不像,甭管是多么冰冷孤傲的小倌,只要是从南巷子出来的,那腰杆就从来没有挺直过,看人的眼神也是带着讨好和示软,哪像这位,冷的阴气,亏得手上没有拿个家伙事,不然怕是要被人以为是来行刺王爷的猖徒。 但张爷没开口,眉间微拧,目光落在帷帽公子哥身上不动了。 这公子哥他看着有些眼熟....... 金线绣制的帷裳微微一动,被一只手撩了起来,那手修长分明,腕骨白皙,虽是男儿骨架,但也美的令人好奇。 宽袍少年从车里走了出来,虽然也戴着面纱,也隐约能瞧出是个好颜色的,只是他眉间冰冷,周身透着疏离,又站在车上往下看人,倒真不像是卑躬屈膝伺候人的小倌,像是名门世家养出来的孤傲公子哥。 玉宸睨看着来人,摸出一袋金扔了过去,居高临下道“王爷念你服侍的不错,特意赏的,若再纠缠不休,王爷可就恼了。”
那袋金子分量不轻,砸落在地时发出了不小的动静,似乎连地都震了一下。 众人唏嘘不已,纷纷猜测里面装了多少金子。 但那人看也不看,抬脚跨了过去,笔直的走了过来。 那袋金子与他来说如同拦路石。 玉宸冷漠的看着他走来,在离车厢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冷冰冰的说了一声“拿下。”
数十把剑纷纷出鞘,侍卫正欲抓人,车厢内忽的传来一声懒洋洋的慢着,随后帷裳被人挑开,挂去一旁的小金钩上。 萧王有些醉了,捏着小金杯斜躺在车厢内,衣裳松松垮垮的散着,胸口到脖子上隐约露出一些不可言喻的情欲痕迹,他一手撑着脑袋,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醉意看了过来,目光在帷帽公子身上扫了扫,忽的发出一声嗤笑。 众人早就听闻他一路睡回的壮举,但没想到他在天子脚下还能这般放浪形骸,不少妇人羞红了脸,捂着孩子的眼睛不让看。 “可人,来。”
玉宸进了车厢,恭恭敬敬的跪在了景啟身旁,虽是跪着,但气质不跌一分,脊背也挺直如同在私塾受教。 景啟捏着那手在唇边亲了亲,温言细语对他道“日头大,当心晒着你!”
玉宸“谢王爷关心。”
景啟勾起他的下巴,摩挲着那逐渐羞红的唇,笑着看他“怎么谢?”
“自是用王爷最喜欢的方式谢。”
玉宸拿过景啟手中的小金杯,倒了一杯酒,将酒含在口中,跪行两步,微微立起身子,覆盖着景啟的唇,隔着面纱将酒渡给了他。
街上人不少,看的是目瞪口呆,先前红着脸看热闹的妇人直接抱着孩子跑了,众人碍于他的亲王身份,不敢当众议论,纷纷用眼神交流。 喂完酒,玉宸又跪了回去,依旧是副清清冷冷,高不可攀的模样。 只不过他在景啟没有看到的地方,用余光挑衅的看了帷帽公子一眼。 两人嘴对嘴喝酒时帷帽公子似乎愣住了,随后勃然大怒,周身杀气骤起,大步走了过来,侍卫们瞧着不对,拔了剑挡在王爷面前。 帷帽公子未有一丝忌惮,脚下步子坚定笔直,没有迟疑一下。 “听不懂人话吗!谁许你走过来的!”景啟烦躁的随手抓起一件东西砸了过去,不偏巧砸中了那公子,帷帽砸偏了,垂纱也砸脏了,上面沾了一抹刺眼的鲜红。
张爷眸中一紧,看向景啟的目光有些复杂。 吴莽摸着大胡子咂嘴道“好歹也是一张床上睡过的,下手也忒重了,额头都给砸破了。”一股红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啪嗒啪嗒的滴落在鞋上。 帷帽公子这才停了脚步,他有些不解的看自己染上鲜血的鞋子,征了半晌才发现自己的额头破了。 景啟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砸过去的是个金酒壶,金子质地软,但他在酒壶上镶了几颗鲜艳的彩石,正是那坚硬的石头把人的额头都给砸破了。 景啟更加烦躁了,胡乱的扯了扯衣襟,将散落的发掠到了脑后“本王承认以前的确喜欢你,也承认你床上功夫不错,伺候的也周到。但你已经老了,本王不可能每天对着一张老脸过日子吧!”
景啟打开小几下的柜子,从里面拎出几袋鼓囊囊的金子来,抬手扔到了他的脚下“拿着钱滚!再敢纠缠,本王就不客气了!咱们走!”
帷裳放下时众人看见景啟将玉宸搂入怀中,温言细语的安慰着,似乎怕刚刚那一声吼吓到他的可人。 马车绕过帷帽公子走了,大街上的人也散了不少,很快就剩帷帽公子一人,还有散落在地上的几袋金子。 两个泼皮觑了个时机扑过来抢了两袋金,正要跑却被人掐着脖子按了回来。 吴莽呵斥道“是你的吗就拿,要命不要!”
吴莽和张爷走南闯北,手里都有些功夫,掐人脖子跟掐个小猫小狗,力道大的快要将那脖子掐断,泼皮见遇到硬茬,不敢贪财,丢下金袋子连连求饶,张爷冷哼一声,丢垃圾似的将人扔了,泼皮摔得两眼冒星,连滚带爬的溜了。 吴莽将钱袋子捡了,塞到了帷帽公子手里,想劝两句,但话到嘴边又生生的咽了下去,摇头便走,张爷也没说什么,看了他一眼后也转身走了。 两人走到街头,忽的听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转眸看去,只见那帷帽公子又将钱给扔了,待帷帽公子一走,众人一拥而上,哄抢着散落地上的金子。 “这人脑子有病吧!”
吴莽道“玩都被玩了,收俩钱安身怎么了!难不成他还真想进王府做王妃去,这人呐还真贵在自知之明!”
“少说两句。”
张爷拨开前来哄抢金子的人群,抬脚走出了长街。
酒楼之上传来一声轻叹“萧王果真潇洒。”男人摩挲着扳指,目送金马车离开长街,那枚扳指质地奇特,非金非银非玉,森白中透着点阴冷的沙黄,像石头,但看着又比石头脆上几分,扳指上没有雕纹,被磨得圆润非常,看着不大起眼还非常廉价,但却被男人温柔的揉捏在指尖。 仿佛那扳指是用天底下最珍贵的材料制作而成。 男人轻笑一声,转过眸来,宽大的帽沿下露出了挺拔的鼻梁,深邃异常的眼窝,他一侧戴着眼罩,虽是个独眸,但也实在是生的俊。 “你好歹也是个将军,注意措辞。”
嘉木巴下巴一扬,不屑道“可汗以礼待人,令人佩服,而我却不能,瞧他放荡就想揍他,更别提什么措辞了,再者,他配我对他有礼吗?”
男人目光一转,落到了那离开的帷帽公子身上“他嫌他老了,你信吗?”
“信!”
嘉木巴抱着胳膊道“那混子什么事干不出来!”
男人摩挲着扳指不说话,直到楼下哄抢金子的声渐弱,他方道“我不信。”
嘉木巴看着男人,只见他面上带着笑,但眸中却冷的砭骨“他怕是爱惨了他。”
“爱他为什么会抛弃他,还当着他的面跟人亲嘴,还拿东西砸人!”
嘉木巴越说越气,用番族语骂了一句脏话“居然打床上人,他还是个男人吗!”
“你不懂他。”
男人端起杯子,将残酒喝了。
嘉木巴一挑眉,没有说话,男人起身在桌上放下了一吊钱,开门之时一阵风迎面涌来,吹落了他披风上的大宽帽,露出了一头苍苍白发。 男人将帽重新戴好,从容的走了出去。 小二笑着送客,待人走后对掌柜的说“我头一次见这鹤发童颜的番族人,还别说,挺俊俏的。”掌柜也不由得赞道“官话说的也好,若不看脸,还真当是咱本地人呢!”
金马车显摆似的在几个有名的闹市转了几圈,引得不少人驻足议论,转的马都累了,盯着大太阳在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景啟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吩咐驭马夫回府。 景啟先下了车,脚还没落地就看到府门前停了顶小轿,景啟一眼便认了出来,转身欲回车厢,谁料身后忽的传来一声高呼。 “哎呦喂!十四爷您可回来了!”
兔崽子,这声音高的真够刻意的! 景啟心里骂骂咧咧,回头时却笑眯了眼“这不是小红豆吗!怎么今儿这么有闲心,来我萧王府当门子啊!”
红豆一路小跑过来,嬉笑着向他行礼“小的可不敢,小的是在门口候着等您而已,哎呦喂!金马车!爷您近来大发了,都坐上这金马车了,小的祖上几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金子。”
景啟一折扇将那伸来的贼手打开“洗手了吗你就摸,摸掉了金渣算谁的!”
红豆抱着手直抽气,一脸的可怜样“十四爷,小的这手都被您给打伤了,以后还怎么伺候我们爷啊!”
“猴崽子!”
景啟丢了颗金花生过去,红豆立刻喜笑颜开,手也不疼了,气也不抽了,笑的一脸贱样“谢十四爷赏!”
景啟啪的一下开了扇,目光瞟向不远处的轿子,压低了声音问“九哥来这干吗?”
“大头是为了叶永欢。”
红豆低声道“听说皇上最近频频出宫,就连太后都起疑了。”
景啟哦了一声,脸上倒是没有一点意外,红豆指了指那金灿灿的马车,小声道“剩下的就是您的事了。”
景啟立刻紧张起来“就这辆马车?九哥他至于吗!”
两人正说着,马车上又下来一个人,因带着面纱,红豆看不到脸,只见来人穿着宽袍,清清冷冷的下了台阶,红豆没有多想,直接笑着行了礼。 “小的见过叶阳公子。”
那人微微一怔,下台阶的脚滞在半空中,红豆察觉不对,抬眸一看,对上一双带着疏远又充满疑惑的眸。 红豆心里咯噔一声响,目光越过玉宸看向他身后,帷裳微晃,里面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