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便如你所愿吧。”
云晞此话一出,便负手转过了身。二人无声的对峙,便连周边的气温,都好似在瞬间剧降。“如此甚好。”
写意注视着云晞的背影,过了片刻后,方云淡风轻地说道。语声轻轻,其间所含的怒气却惟有自己知晓。说完此话,他便纵身飞起,青衫拂过碧树,洒下点点血迹,就此隐去了行踪。云晞自写意离去后,方缓慢回首。黯淡星光下,不见其容颜,那双凝视写意离去方向的眼眸,在黑暗中却依旧晶亮,晶亮到可以清晰地看见,那里流淌的无奈和凄伤。不是不会伤心,而是知道结局在所难免,而选择现在去伤心。计划已起,征战天下之路,注定血腥。与其死去千千万万之人,来成就所谓的太平盛世,不如便只牺牲她一人,来免除这一场两国间的厮杀……她既已选择担下这个责任,自然要做到最好,不求后世歌功颂德,只求无愧于心。如此想着,她抬首仰望了会儿黯淡的星空,低低一叹,随即便向房中走去。既已下定决心,就不再犹豫,为这天下她舍弃了这么多的东西,最后自然不能功亏一篑。而此时的写意也已经回到了王府,谢然早就已在暗处守候。他身为暗卫,远远就闻到了血腥之气,这下见到来者是他们的少主,也急急地上前搀扶。他除了上次坠崖之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他们少主受伤出血了。眼见得他两次受伤,都因为一个人,也不由暗自叹息,他们少主这次恐怕并不是什么桃花运,而是桃花劫。“然,你去把附近盯梢的都处理了吧。”
写意轻轻地推开谢然说道,有幅度极小的笑绽放在他的嘴角,方才一时放肆,现下清醒了自然需要去弥补。“可少主,你的伤。”
“毋须多言,这伤并不致命,就让它再痛一会儿吧……”写意竖起右掌,示意谢然不必管他,速去处理吩咐之事,随即便转身向卧室走去。现下的他需要这痛,便让这痛来让他铭记那一剑刺来的毫不犹豫,让他铭记那剑尖的冰寒刺骨一如那人心……痛到让他知道自己尊严的存在,而不会就此后悔,现在掉头再去寻那人。他的母亲虽早已仙逝,却教会了他骄傲。为了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哪怕去死,亦不能将自己虚弱的一面展露人前,谢家人最不要的就是哀怜。可是,虽这么想,这伤口之痛,却依旧掩盖不了此刻灼烧的内心。若不是那人是她,他决计此刻便会抛弃一切,带她离去。不管将来会面对什么,最差的结局,只怕也差不过,再见之日,他需唤他一声“皇嫂”,还要笑意吟吟……今夜注定是不寻常夜之夜,却少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历史就这样悄然前进。待到天明,这死寂的一泊碧水方被一颗石子激起了波澜。朝廷大员们,方醒来便听闻了意王病重,甚至隐隐有危急之势,皆惊讶于一夜之间的变化。而王府太医出入频繁,更是证明了这个消息的准确性。一时,众人都纷纷猜测,这次意王能挺过去的机率为何,不过他们都肯定这次的选秀只怕是要推迟了。盖因当今圣上极为宠信幼弟,比起幼弟生死,选秀推迟几日似乎也属正常。但是让他们都吃惊的是,宫中并未颁下任何要推迟选秀的旨意,而认为多半有生命危险的意王,多次众人以为他就要挥别人间了,却每次都险之又险地坚持了下来,保持了一线生机。“爱卿,意王的身体到底如何,可有性命之忧?”
“回禀陛下,意王殿下的身体……突然恶化,臣等也只能尽全力救治。”
太医院的医正,一听凤君卿的问话,当即跪倒在了地上,全身冷汗直冒,额头鼻尖都是,却是连擦拭都不敢。无论朝中传闻意王受到当今陛下的宠信,是真还是假,他们若是放任他在自己手下死去,只怕都难逃一死。古来伴君如伴虎,现下的医正倒有些后悔,为了名利入了太医院。凤君卿虽有几许担忧,却觉得事情不会发生的这么巧,不过是因为天梓参加了选秀,这就性命垂危了。故他虽疑惑,却又不愿意推迟这次的选秀。而此时风波中心的写意却是独靠在躺椅上,喝着四物汤,滋补昨日的失血过多。他的伤口早已包扎的严严实实,如今侧卧在躺椅之上,虽还是那张清俊的脸,却平添了几许风流魅惑。“然,那位的病医的怎么样了?”
写意闲闲地喝了一口四物汤,略带兴味的说道。“少主,他虽然有太医全力救治,到底已是病入膏肓,如今只怕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谢然淡然的回禀,原本让他代替少主躺着接受太医救治,就已是作为得病者最大的幸甚。虽只是苟延残喘,日后若是不幸身亡,他的家眷还可以得到救济,所以谢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同情。“嗯,他若是亡故,便处理好他的后事吧。今日我假装重病,虽选秀未因我的病而拖延,但是至少也能让他知道,他的所谓欢欣,不过是踏着他亲弟的心得来的。我既然不好过,就算不能让他们感同深受,也要让他们相处时有些许别扭。”
写意放下手中精致的瓷杯,轻声说道。只是在他放下那瓷杯时,汤汁便四溅了开来,原本完好无损的瓷杯也片片裂开,洒落在紫檀木桌之上。谢然低首,瞥了眼榻上依旧神色未变的写意和桌上崩裂的瓷杯,内心深处发出极浅的一声叹息。明明是情殇,却偏偏不愿表露于人前,这般藏着掖着,哪怕内心早已千疮百孔,亦无人知晓到底有多痛。他们的少主看似随意,却会不经意间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在眼底,不是不说,而是不愿去说,强势到不愿看到任何人流露不该有的表情,却只能一个人深夜分享属于自己的心情,无论是喜还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