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书颁布后的三日,云晞只觉得平淡而又忙碌。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却也不胜其烦。没有为新嫁娘的喜悦,也没有该有的紧张彷徨。本就只是一盘棋,棋路再怎么复杂多变,因尽在掌控之中,便少了那种对未知的揣测和惶惶。只是再怎么的疲于奔波,也依旧无法掩去此刻空荡的内心。长风寂寂,斯人独憔悴……该有的完成计划的欣喜,在这三天里似乎也失去了意义。原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临到大典前有了可以喘息的空白,留待思索后,方深深体会到了何谓茫然。女子都渴望嫁给心上之人,她以为自己不一样,但是此刻内心清晰的剖白,却明确地告诉她,到底不能免俗。只是棋局至此,已不是她说停就可以停的了。只要此局还有一手未下,她就需要陪对手耗到最后……“小姐,您今日当真是光彩照人。”
三日弹指之间,云晞看着镜中明黄凤袍,略施脂粉的自己,一丝凉薄的笑意浮上唇角。镜中人虽美,不过一张面皮罢了。再怎么倾城绝美,也不是她,她由来将自己当作天梓看待,如今却发现早已骗不过自己。云晞既是天梓,天梓既是云晞,这场封后大典只怕会是她一生中最大的遗憾。没有什么可以弥补,江山万里也罢,宏图霸业也罢,只怕都不能抹去此刻的残缺。她不想否认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后悔与不悔交织在心头盘旋不去。后悔,不该遇到那个青衫少年,不该从此将此心沦落,不该在这个重要的时刻还对那人念念不忘;不悔,若是没有了那个少年,只怕她早已经遗忘了自己的年龄。若是没有了那份心动,只怕她早也感受不到这人间喜悲。她应该感谢昔日的青衫少年,是他让她在最美的时光里来了一场该有的疯狂。虽然现下的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后,为了责任付出一切,却因为有了这么一段过往令她觉得没有负了这大好的韶光。“巧心,你去将本宫的凤冠拿来。”
云晞敛去凉薄的笑意,剩下嘴角的那抹似笑非笑的勾起。集人间芳华于一物,聚一国荣宠于顶上。海内域外奇珍珠宝,几近奢华的镶刻在这顶凤冠之上。初置于日光之下,其上的异彩几疑晃花了人的双眼。女子天性渴望璀璨的宝石,更何况是这样一顶代表女子无上尊荣的凤冠。凤凰展翅,欲待冲天,雕工之精细,足以堪称无价。云晞拿到手后,却只能无奈暗叹。看着虽然轻薄,拿到手中却能感受到那份重量,绝对不会轻。纵使她会武艺,顶着这样一个凤冠,走完冗长的大典只怕也吃不消。现下,她倒是想起了昔日登基大典的好了,至少那时的冕旒较之如今轻上许多。“小姐,不,如今该唤娘娘了,戴上凤冠之后当真雍容华贵。”
“巧心,你都已经赞本宫到现在了,再甜的嘴也该歇歇了。”
云晞戴上凤冠,只觉得颈项一沉,又听到;玲珑的打趣,自是忍不住回了一句。玲珑性情虽温和,话语却不多,对待陌生之人亦是甚为冷漠。如今突兀如此夸赞于她,云晞更多的反而是好笑。“娘娘,奴婢可是实话实说。自戴上了凤冠以后,明明其他未曾有什么变化,却觉得您明丽了许多。”
云晞闻听此言,倒是有些许恍惚。明丽吗?应该是心结解了大半,方会有如此实质的变化吧。“除了巧心,你们都先退下吧。”
云晞挥袖,宽大的袍袖带着属于宫廷的无上尊荣,摒退了众人。“玲珑现下人都出去了,你就不需要一个劲的夸赞我了。想必普通丫鬟都没有你今日说的话多。”
云晞好笑地看了看玲珑一下子冷淡下来了的脸,低声说道。“小姐纵使真容未露,风华初现便足以艳惊四座了,玲珑之言并非皆虚,还有这是小姐交代的迷香。”
玲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了云晞。“玲珑,你说我该不该这么做呢……”“娘娘,封后大典即将开始了,还请娘娘移驾。”
云晞欲待再言,却被殿外的声音打断,虽可以再说却已经失了讲下去的欲望。云晞端正衣冠,坐上凤撵。玉驾过处,众人俯首恭迎。香风隐隐,举目高眺,宫闱尽在眼中。这是凤临女子追求的极限,等到真正拥有的时候,可能方才领悟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而此时的写意也刚刚到了宫门,今日封后大典他理应出席,更何况他依旧想看一眼那人。“然,你先回去吧,记得备好醒酒汤,今日定然是不醉不归了。”
写意抬首,仰望眼前巨大的宫阙群,眼睛微眯,语声微冷的说道。今日他要做一个失意之人,需要醉,也想醉。只怕今天他越是颓然,方能越让那人放心。这浮华幻梦,只求能在尽情一醉中逝去。“意王殿下到。”
等到他到达大殿时,人已全至,便连凤君卿也已端坐在龙椅之上。见他到来,他也只是略微颔首,便移走了目光。他现在“重病初愈”,脸色奇差,只怕看到他的脸都会回想起,他对他做得一切,当真是不愧好兄长之名。所谓的宠爱幼弟,不过是做给世人看到幌子,若是真的宠爱,又岂会无视他的心情,夺取了他的心上之人。凤君卿的眼神打算移走之时,他却抬头定住视线,强迫他跟他对视,甚至于还淡淡的笑了一下。他知道那抹笑浮现在他此时的脸上是有多虚浮,正因为如此,他才笑。他要让他知道他在强颜欢笑,知道他如今的幸福,不过是建立在他唯一一个,存于世的幼弟的痛苦之上的。“皇后娘娘驾到。”
在冗长的叩拜声中,写意悄然移开了跟君卿对视的眼眸,将目光移到了云晞的身上。纵使他再怎么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明黄凤袍穿在她的身上,真的格外的相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