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写意虽也为这一幕唏嘘不已,但到底还是没有入心。因此他在短暂一瞥月长情的尸首后,便快速挥鞭追上了云晞的马车,伴在她的身侧,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话。“刚才那一幕确实感人,不过就算如此,你也不应一句话都不说就放过了他。倘若景将军未曾及时赶到,如今你同她的下场只怕恰好相反。”
月长情也罢,云玄也罢,同他凤写意都没有什么关系,可偏偏正因为他们二人,却使得她身陷险境,他不是睚眦必报之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心胸开阔到可以不计较一切,至少这次他就无法轻易放开。不过她的人,他却是不好越俎代庖。“他起初不愿去,是我使遍手段,他才答应来此。这前尘后世,既然皆因我而起,那我自然要承担一切后果。而且所信非人的也是我,说到底这一切都无法怪他。”
云晞听到写意的话,微微一怔后,便淡淡地回复了他。从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开始,就一直是他在逼迫他,因此这苦果,她也只能无奈咽下。写意见她这么说,也只好作罢。目前首要解决的,便是南漓这边的战事,至于云玄的事,迟点处理也并无大碍。失了月长情的南漓,犹如飞鸟失了双翼,已然不堪一击,想必攻下京都,也是指日可待。而在日晞大军前行了半日后,这场在料想中原本就轻而易举地灭国之战,却更加容易地就结束了。一封来自南漓幼帝的投降书,在月长情离世后,便已最快的速度送达到了云晞手中。长公主逝世,满国皆恸,可这位在传言中,备受月长情宠爱的亲弟弟,却为了一命,甘愿将南漓变作日晞的属国,而他自己,亦是主动退位,不再称帝。不过云晞在接到这封信后,却并没有如众人意料中的那么喜悦,相反她却是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这位长年生活在长姐羽翼下的帝王,其实根本不晓世事。月长情将他保护得太好,以至于他可能连长姐离去是什么意思都只能理解一半,这般的天真,当真不知是可喜还是可忧。而在帝王一纸降书卖国后,守城将领自没有几人,不顾一切死阻日晞大军。从黎城恶战之后,日晞大军再没有动过一次刀锋,就一路直抵南漓皇宫。这个月长情让其中兴的国家,最后终是没有避过灭亡的结局。而那个让她保护了一生的幼弟,却是以安乐王的身份继续富贵地活了下去。站在南漓,有别于日晞同凤临的皇宫城楼之上,云晞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为了征服她如今所踏之地,她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漫长时光里的等待,直到今天方达成夙愿。十年,无数个日夜为之谋划,她耗费得又岂止是这简单的十年时光,她放弃了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去布置,去完成这个囊括整个天下的棋局。如今大业将成,在舒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有一种莫名的茫然袭上了她的心头。其实得到这座江山并不难,但要说简单却又委实不易。只是前面的艰辛都已经过去了,为什么她却并没有意料中,完成夙愿该有的兴奋。“陛下,安乐王带着一帮旧臣,正在您暂住的大殿外求见。”
云晞听闻此话,方醒过了神。初来乍到,自是免不了这些召见,哪怕不为巩固统治,单为安抚人心,她就不得不为。“既然他们都来了,那朕自是不能劳他们久候,这便回去吧。”
站立眺望了这么久,云晞也已生了离去之心,因此不管出于本心还是理智,她都没有继续逗留下去。此时,正是日薄西山之际,夕阳的余辉投射在城墙之上,打下晦涩的阴影。而在阴影的笼罩下,这座宫城的伟岸却是不减分毫。金乌将坠,整座宫城一半柔和,一半漆黑,光亮处自是璀璨耀眼,阴暗处却是晦涩难明,一如人心。夕阳渐颓,整座宫城所笼罩的阴影越来越大。而因她所处的宫城离她暂居的宫殿本就不远,因此没过多久,她就见到了昔日南漓的幼帝,如今的安乐王。不过这位昔日的帝王,却并没有如她想象中那般,被宠溺地不知天高地厚。他的脸上依稀还有他长姐的影子,而月长情又是天下驰名的美人,因此他的那张脸庸置疑是纤弱清秀的。而原本在她设想中,会深藏畏惧之色的眼睛,却如琉璃一般透彻,天真单纯地让她甚至有些狼狈,觉得那些埋藏在黑暗中的东西,都在这一瞬间被曝于人前。她实在有些想不通,明明是一个生于皇室的孩子,怎么能有这样的眼睛,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被月长情保护得太好,但在此刻,她委实对他用不出斩草除根的手段。“不知安乐王此时找朕所为何事?”
云晞瞥了眼月长风后,见大殿气氛有些僵持,便微微一笑,出言主动打破了这僵局。“启禀陛下,安乐王此次率我等前来,并无甚要事,只是想着陛下初来乍到,我等属国之臣理应相迎。”
云晞问得明明是月长风,却有他人快速地为他作了答,可见他于政事上委实没有什么威严,甚至连臣属都担心他在她面前应答会不当。只是她这想法虽贴近事实,但这出列回话之人,却并不仅仅是为了这一个理由。月长风平日虽不喜接触政事,在底下的臣属面前也甚少摆帝王的架子,但大臣们却并不因此轻视他,相反一干老臣对他都有着同月长情一般的纵容态度。今日蜂拥而至,也不过是希望能帮月长风在她面前留个好印象,让她能打消灭杀之心。而云晞不明了这其中的因由,见底下之人甚少有人真心实意,又是毫无事务地来此面见,便以为他们只是畏惧强权,心里只怕有不少的抵触,也不再为难,当即出言让他们离去。“既是为此而来,那各位现下便可退下了。朕原本就有意于今晚设宴,相迎也罢,交谈也罢,就全留待稍晚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