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这般茫然,动摇。为了这皇位,她伤害利用了太多的人,而且可能还要继续伤害利用下去。而付出的代价,也不过是把自己逼得一步步变成如今的孤家寡人。可是,此刻的她就算想要放弃,也太晚了吧?打下了这个天下,却给不了它平稳,就放手离去,不仅对不起设计苦多的父皇,而且也对不起在战乱中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的百姓。景颢他们早已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云晞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疲累难言,可就算如此,她依旧强迫不了自己进入睡眠。可如今不养神,日后只怕也抽不出这样的闲散时光了。战事虽累,却也敌不上繁杂的政事,更遑论她回去后,等着她的还有一场早就筹备已久地大婚……轻声一叹,云晞起身向后殿走去。今晚还有一场宴会,需要她出席,而这场宴会既是她初到的迎接宴会,亦算是她离去的饯行宴。算算时日,若她尽快归国,等她赶回日晞时,想必也已是春末,那时备婚总是比拖到夏日好。礼服本就厚重,更遑论她的心也不在大婚之上,若是在炎热不堪地夏日举办,她怕自己会一时烦躁,将象征着天下总算一统的联姻,一拖再拖。想到这,她眉间的疲累愈发地深刻了起来。不过就算如此,她回了后殿后,却也并没有马上休息,相反她极从容地坐在了茶案旁,悠悠地喝起了茶。这般耗了不知道多久,原本空旷只有她一人的大殿,才突兀现了另一人的身影。“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出来。”
现下待得乃是南漓的宫室,哪怕云晞再出神,也留了一点警备之意。因此在她踏入这座后殿后,就隐约发现了暗中有人潜伏,只是那人身上没有杀气,她才乐得陪他耗时间。不过待那人出现,她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熏香味道时,才确定了他的身份。在感叹事情为什么都堆到今日发生后,她却并没有马上回首,而是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原本以为你回了后殿,还会沐浴就寝,却没想到你早就发现了我藏在这里。早知如此,我便不该耐着性子等这么久。你悠闲品茗,我窝在梁上却是有些难受。”
写意听云晞这么说,脸上不由现了点悔恨之意。他与她的武功在伯仲之间,他瞒过了这里外的暗卫,却不想最后竟是栽在了这里。“你此番却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香薰得太浓,方会我一到就觉察到了你的存在。”
云晞自然地忽略了某人话里的调侃,不咸不淡地回答了他的疑问。其实写意身上的香极淡,云晞故意这么说,也仅是出于反唇相讥的习惯。她昔日的苦练,早就使得她的听力较之常人好上许多,更遑论随着她内功的加深,所能听到得就更多了。写意听云晞这么说,嘴角几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不过他到底没有忘了来这里的正事,略一停顿之后,就极轻地说出了离别之语……“你已经征服了南漓,之后想必也没什么危险了。”
写意故意说得隐晦而轻描淡写,但他知道云晞一定知道他要表达的真正意思。她从来都能极清晰地洞察一切,不管结果到底是喜还是悲。而正如他所意料地那般,云晞极快地洞悉了他的意思。虽然在乍听到闻他的这番话时,她持杯的手还有些微地凝滞了一下,但这并不能阻止她,用依旧清冷无波地语调说出伤人的话。“你今日来难道就是为了道别?若仅仅是为了这个,你来这里倒是显得多此一举,毕竟对于你我来说,不告而别反而是最好的方式。”
其实从一开始云晞就已预料到了,在战役结束后,他就会离去,但突兀听闻,她才发现,她还是无法极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过她这略微的失态,写意却是没有看出来。他在听完云晞说出的这番话后,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口。而在稍显沉闷的凝滞过后,写意终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他们两人其实一直心中有数,但他不说,她便也一直跟他装傻充愣。之前他不想让她为难,因此从未捅破过那层窗户纸,但他知晓,今日他再不说,日后只怕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在感情上素来都是他迁就她,但此次他却是必须要自私一会了。“……不告而别,我倒是想过,但我不是圣人,终究还是有些不甘。”
说到此处,他微微一顿,瞥了一眼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身的云晞,眼里极快地划过了一道黯然。但话已至此,纵使已然明了结果会如何,他也要继续说下去。“现下天下初定,你想达成的都已达成了。既然如此,你何不选择放手,同我一起游历山河。那张座椅虽代表着无上的权势,但终究太过冰冷孤寂。更何况以你我之能,纵使远离庙堂,也依旧可以影响整个天下……”听到这里,本来毫无反应地云晞,终是轻声一叹,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转过了身。她的唇本就不点而朱,因此在茶水的浸润下,倒是愈发显得鲜妍明丽。不过此刻的写意却是没有心情去关心这等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