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选择。云萱对他可能有情不假,但他对云萱却不曾有过半点的儿女私情。此次默许她的行事,不过是想借她探一下自己,在眼前人心中的地位所占几何罢了。“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此间既然事了,那臣便先退下了。”
凤君卿听闻云定在殿外求见,想到他那张酷似写意的小脸,默了默后,遂行礼退出了大殿。而在他退离之际,恰巧碰到了欲待进殿的云定,两人目光一对视,云定一喜,“父王”二字正欲待喊出,却见君卿早已撇开了目光,径自离去了。见此,云定目光一黯,微垂下了头,向着云晞走去。直到确认君卿已行远,他才出口问道。“母皇,你说父王为什么不喜欢我,是定儿不乖吗?”
云晞闻言,看了眼他肖似写意的脸庞,暗自一叹。她也不知这事情怎会如此之巧,定儿明明是凤君卿同云萱的孩子,长得却偏偏像他的小叔,乃至他的亲生父亲对他不闻不问。若是一般孩童也就罢了,偏偏云定这孩子生得早熟聪慧,几番察言观色下来,只怕私底下已是不知伤心难过了几回了。“定儿毋须忧怀,此事错不在你,而在母皇。”
“母皇,你不用安慰定儿了,定是定儿哪里做得不好,才会惹得父王心生不喜。只是父王从不跟定儿说话,定儿亦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小小的孩童说到这时,黯然地垂了头颅,到底还年幼,虽极力强装,但那话里的难过不解,却依旧瞒不过擅晓人心的云晞。而此刻的云晞,听到他童稚却难掩困惑的话语,也不由开始有些疑惑,究竟是该为他的细腻敏感心喜,还是为之心忧了。放眼天下来论,圣朝能有这样的继承人不可谓非幸事,但对云定自己而言,这却又是何其的可悲。不过于凤君卿一事上,倒确实是她之过,才会令得云定备受冷落。轻叹一声,她突兀有了不再隐瞒的想法,只是依旧有些担心稚龄的他,能否承受这般残酷的事实。“定儿,你觉得母皇同你父王真如外人所说的那般恩爱吗?”
云定闻言,惊讶地抬起了头,他虽觉得父王母皇甚少见面,相处也极为奇怪,但此事向来为宫闱中所禁,他因此不曾听到什么流言蜚语。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平日里虽有些怀疑,却从未深想,但现下母皇既然都这么问了,便说明他的怀疑或许有几分真实性,但这话他又如何能当面说出来。而云晞瞥见云定的面色,便知他心里早就存了几分犹疑,只是一直未曾开口问她罢了。不过情势如此,她对坦白此事之心,倒是又坚定了几分,毕竟他心中既然有数,那接下来的她之言对他造成的冲击,想必也不致于太大了。“定儿,母皇同你父王之间并无情意。帝王爱本就素来飘渺,更遑论其间还总是掺杂着太多的利益往来,这世间又有谁能这般幸运,嫁娶一人,恰好便是自己心中之人。所以母皇希望你一生都能断情绝爱,无心方能远离这一切苦痛。”
“可母皇,倘若爱欲这般无用痛苦,为何话折子……为何书里却总有这么多人苦苦追觅?”
“话折子?太傅定然不会让你看这些,定儿,你告诉母皇,你是从何处觅得此物的?”
“这……是儿臣为寻典籍时,偶然翻到的,觉得新鲜便看了。”
“是吗?既然定儿不说,那母皇便将东宫中人一个个唤过来,几番问询后,想必总会有人愿意跟朕说实话的。此事虽说难免废功夫,但说不定还能得知一些,母皇从不知道之事。”
云定一听,不由有些慌了,着急地抬了头,见云晞不似说笑的神情,犹疑了片刻后,方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儿臣说了以后,母皇可莫要下旨责怪儿臣宫中之人。这话折子是儿臣偶然窥到一宫人在看,见猎心喜,方会向她借来一览的。”
云晞闻言,眸中锐光一闪,只是她将情绪隐藏的很好,这一刹的锐光,转瞬即逝,除了她脸上的笑愈发柔和外,再无其他表现。“定儿多虑了,母皇怎会因为宫人看几本闲书,就下旨责罚之。只是日后你若想看了,只需让宫人领你去藏书阁便是,莫要再偷偷摸摸了。杂书虽不列于六艺之道,但其中精华却也可开阔视野,丰富见闻。”
“儿臣谢过母皇。”
云定见云晞这么说,不由大喜过望。他毕竟年幼,经史文集于他未免过于枯燥,一听云晞同意他阅览此外之书,自是欢欣不已,也因此忽略了她前面所说之话有无歧义。“好了,你也莫要太高兴了,杂书之所以之前不许你看,只因其中糟糠亦甚多。日后你若要阅览何书,还需得到藏书阁女官首肯,所借书目也需做个记录。”
“可……”“定儿,你若有异议,此事日后再谈也不急,还是莫要扯远了。你不是一直奇怪你父王为何对你态度冷漠吗?”
此问话一出,云定原本还有些欢欣的脸庞,霎时沉寂了下去。以前他对此还不是太过在意,但昨夜听长平长安说了一大堆他们父亲的话后,他才突兀知晓了自己的不同,心中的那点不解难过才真正爆发了出来。“哎,让你蒙在鼓里,确实是母皇之过,明知你会慢慢察觉,却不曾跟你解释过因由,让你自己胡乱揣测,倒是愈发心伤难过了。其实你父王待你冷漠,不是因着他不喜你,只是因为你这张脸太过肖似故人罢了。”